第70章 皇婶(2 / 2)

也是,病秧子那样的人,平时看着菩萨一般脾气极好,实则发起烂杂也让人脖子僵麻。比如生起侄女的气来,既不给人登门,自己也不受邀过府。

看在平宜这嘘寒问暖献殷勤的份上,沃檀便也透了口风,道是寻着合适时机会替她说两句话,劝劝那樽不好哄的佛。

平宜公主眉开眼笑,伏低又夸了几句沃檀,还眼巴巴地送了些好东西过去。

别过平宜公主后,沃檀再度卷入各方夫人贵女的热络攀谈中。

这些大都是人精,俱依着秦府的齿序唤沃檀作二姑娘,且说起恭维话来一套又一套,既夸到沃檀心...

坎上,又没那么谄媚直接。

沃檀很是受用。

而在可称得上是沸扬的人团里头,不出意外的,沃檀与顺平侯夫人袁氏聊到了一起。这袁氏看她的目光又古怪又亲昵,不消多说,肯定是从柳花脸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便在沃檀正与袁氏相谈甚欢时,陈夫人母女也便出现了。

东宫的驾仪之下,陈宝筝出场亦是极为风光。在簇拥着的人过去向这位太子妃请安时,袁氏似不着意地与沃檀提了句:“听说那私铸钱的案子昨儿审出了新进展,道是铸钱的庄子,陈大人许也有份。”

沃檀眉尾一挑。

真要这样的话,那可不是连桩那么简单。要说受贿的罪按实了,陈沧是位置坐不稳,可铸私钱他要也参与了,怕是脖子上的脑袋也难保了。

这样一来,陈宝筝那太子妃位,少不得也要动上一动。

“见过太子妃。”各怀心思间到了陈宝筝跟前,沃檀与袁氏俱向陈宝筝行了礼。

而面对沃檀,陈宝筝在姐与婶的称呼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唤。甚至她并不耐与沃檀待在一处,打过招呼便想走人的,却因袁氏的话而留住。

袁氏从丫鬟手上接过一只瓷瓶,拔开瓶塞笑道:“听说陈夫人常年被头疾所扰,我近来正好得了一味药膏,发作进抹于额侧可缓头疾。若陈夫人不嫌弃,还请收下这物,带回府里头试试则个。”

听了这话,陈府母女俱有心绪。一个心生警惕,一个纳闷袁氏与自己娘亲向来不对付,是众人皆知的死对头,却怎么突然这样好心。

便于这刻,沃檀凑过去闻了闻:“这膏子的主药,可是苍耳子?”

“是苍耳子,二姑娘莫不是懂些药理?竟闻得出来。”袁氏佯作好奇。

“那倒不是,只对这苍耳子的味道比较熟悉罢了。”沃檀面露赧然之色:“不怕袁姨见笑,这东西让我想起老家来。”

陈宝筝目露鄙夷,明显是对沃檀喊袁氏作姨而十分不齿,但沃檀又岂是喊给她听的?

于陈夫人难看的面色之中,袁氏讶然接嘴问:“我记得这苍耳子好似是泰县特产,二姑娘难不成是泰县人?”

“正是呢。”沃檀轻声应道。

而果然在听到泰县的字眼时,陈夫人的面色便悚然泛青,外露的骨节都捏得发了白。

一唱一合后,袁氏再度托了那瓷瓶转向陈夫人:“雪音,我近来常常梦见咱们当年的事。遥想当年,咱们老姐妹也曾共赏花同品茗,闺中互伴。虽说后来生了那么些事令你我疏远多年,但总归都过去这样久,也是时候释怀了。”

陈夫人喉间一紧,半边身子都煞住之时,袁氏蓦然上前拉起她的手,眼里头有着不难忽视的恻隐:“我那时只知怨你恨你,却未想过你也许有天大的苦处,也许曾遭受过……”

话语戛然,袁氏回头看了看沃檀后,才又继续对陈夫人道:“如今好了,你守得云开见月明,多了个……外甥女回来守着,遗憾也便补足了一宗。”

一旁,陈宝筝的目光越发奇怪了,为着袁氏这番古怪的言行,更为着沃檀微微发潮的眼眶。

“袁姨,”沃檀吸了吸鼻子,上前轻轻扯着袁氏的袖边:“姑母与太子妃才来,还要去平宜公主...

那处走一趟的,咱们莫要耽误她们了。”

在如愿看到陈夫人眼中迸出的阴气与张惶后,沃檀便与袁氏相伴着离开了。

对于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沃檀步子迈得很是泰然。

而与袁氏经过方才那场配合,二人间可说是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有些话已无需说得太明。况这场合,也并不适合深入聊些什么。

“二姑娘是个富贵命,哪怕一时被人夺走,老天爷终也会以旁的方式送还予你。”一腔感慨过后,袁氏又道:“九王爷稳健持重,是个极好的归宿。只是恐怕得防一防苏国公府那位,她对王爷心存执念多年,一朝这念破了个彻底,就怕要生些什么歪邪心思。”

沃檀依着这话才点了头,便听见耳边飘来个风息,道是九王爷的驾仪来了。

甫听这话,袁氏便说不好再霸着沃檀,笑着与她分开了。

明明未婚夫妻这样的身份,比以前那没着没落见不得人的关系要得体得多,甚至二人早便行了夫妻之实,而沃檀也不是头回撞见促狭的打趣……

但不知怎地,这次却陡然有醉人的羞意透上心来,令她腮畔滚烫。

烫着烫着便生了些旁的心思,觉得自己刚才被太多人围住,且跟着平宜公主在这府里转了许久,身上这套衣裳吃了尘灰不说,还沾了纷杂的香味。

“你说那几套骑装,我穿得怎么样?”沃檀问香叶。

香叶反应倒快:“小姐丰盈窈窕,芙渠之姿,随便哪套穿在您身上都是飒爽无匹群芳难逐。更重要的,是让王爷看到您欢喜他的心意。”

沃檀笑着抬步便走,又轻描淡写地乜了香叶一眼:“我刚到秦府时,你可不怎么爱说话的,怎么最近好似话多了不少?”

香叶步伐微乱,眼珠也极快地霍闪了下,低握着手笑道:“那时奴婢不知小姐脾性,不敢在您跟前乱嚼舌口,眼下知道小姐是位随和的,奴婢自然也便放开了些。”

不闻沃檀回应,香叶又小心翼翼地紧跟着问:“小姐若不喜奴婢多嘴,奴婢往后……便还是少说话?”

“没事,太闷了也不好。”

轻飘飘地撂了这么句话后,沃檀往更衣的地方行去,再于那途中,碰见个明显来者不善的熟人。

上斜眼丝薄唇,面上矜傲得像走错地方的阎王。是苏国公府的世子,苏弘阳。

“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介卑贱的江湖杀手,竟然也能穿得人模狗样进了公主府?”苏弘阳阴阳怪气,拿腔拿调。

沃檀没心思搭理他,仰起脖子朝后头假喊了声“王爷”后,便脚下生风溜了。

等她从更衣室里头出来,再去到瞭望台下,远远见得那眉清目澈的郎君上下打量着她的新装束,且朝她温温一笑时,心头忽然又觉得别扭了。

一别扭,就停了脚没再走。而见她立在原地脸色不对,景昭也收了收笑,主动迎了过来。

可他不笑,沃檀更不得劲了。

对她笑不成,不对她笑更不成,连沃檀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心绪非常有病,造作得像中了邪。

胡飘飘说有些姑娘一跟男人睡过,要么服服帖帖到任男人为所欲为,要么患得患失整日里自寻烦恼。

再想自己,之前误会他睡过就不认人,实则他是认人的,满心满眼都有她,想必...

是睡她睡得十分满意。但她呢?到底是被睡服贴了,还是被睡矫情了……无解。

待人到近前,沃檀先出声道:“我以为你故意躲我,今儿不来了呢。”

“你在,我怎会不来。”景昭背身挡住外人视线,牵起她的手捏了捏,眼中带着温温融融的笑:“这衣裳很适合你,很好看。”

见他试图推自己的袖口去看腕子,沃檀猛地抽回手:“我是准备一会儿要去打马球的,才不是故意穿给你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听她说要去打马球,景昭压低些声,略不自在地问:“要跨马……你可方便?”

他问得虽隐晦,但沃檀亦很快知晓当中的含意。她直瞪眼:“这都多少天了,你当自己是什么龙根虎鞭?我早好了。”

八丈高的气势吼出去,这马球不打也得打了。

沃檀参加的是头一轮混战,这轮分作两队,有男有女共十人。往往不为争输赢,重要的是热个场子,秀秀骑技。

跟沃檀组队的自然有秦元德,而与他们对仗的另一队,却赫然有个苏弘阳。

苏弘阳典型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满脸的挑衅瞧着就知道是冲着沃檀。

六幺门毕竟与东宫有牵扯,他不一定敢当众揭沃檀的那层身份,而金鼓一响后就瞄上沃檀的追逐行径,不用多想,是为他那位胞姐出气来了。

妻凭夫贵四个字,在这样的场合尤其明显,更别提景昭还亲自到了最近的席台观赛,除了苏弘阳外,另一队的人又哪里敢真的堵截沃檀。

在秦元德的掩护以及其它人存心相让之下,沃檀伏在马背畅快纵驰,赶着马球乘风破浪般地朝鞠门冲去。

亦便在此时,紧随在侧的苏弘阳勒了勒缰绳,目露凶顽之色。

但见他甩着手里的球棍,将大拇指往下一摁,自那柄球棍的底端,竟飞出个水针似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