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一秋只是盯着那盒中金沙,他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笑意,双瞳却更加幽深,甚至泛起一层古怪的暗黄。他说:“忠国公真是煞费苦心,连本座&...
#30340;夫人也请来了。”
忠国公乃是有备而来,自然无惧无畏。他手捧这小半盒沙,道:“另外一半,老夫已经命人送走!第一秋,现在老夫令你自废修为,滚出朝堂,滚出司天监!你既然弑父灭君,便不配享有他带给你的荣华富贵!还有你的身体,血脉之躯均受之父母,你这不忠不孝之徒,还有什么面目存活于世?!”
他言辞激愤,可第一秋自始至终,只是盯着他手里的木盒。里面的金沙,确实少了一半。
“藏起来了吗?”他语声很轻很轻,却蕴藏着山呼海啸般的杀机,“藏起来了吗?!”
后面一句,他声调陡然提高,整个人蓦然一扑。忠国公只觉眼前黑影如山,身后忠心的将士早有防备,猛然上前护住了他。
然而不过眨眼之间,一团血雾嘭地一声爆开,溅了他一头一脸!
只见一条青碧色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将其咬碎,如吞一丸!
“不——第一秋!”孙阁老再不顾其他,他颤颤巍巍地上前,喊:“不可如此!”
可巨蛇又是一张嘴,那些凡人的刀枪在它这副身躯面前脆弱得可怜。它不管不顾,瞬间已有十余将士上前抵抗,被它咬成血泥!
忠国公后退一步,他蓦然发现自己失算了!
原以为,第一秋深爱其夫人,见到黄壤遗沙,定会投鼠忌器。可是他没有。
而他带来的兵士,本就是他的旧部,人人忠勇。
他怒道:“第一秋,你要杀要刮,都冲我来!”
话落,他手中银枪直刺他七寸之处。可虺蛇身躯有蛇鳞相护,他用力过猛,枪尖折断。而巨蛇并不停歇,它似乎故意不攻击忠国公。
他开始随意扑杀他带进宫中的将士。
血在他眼前爆开,如同春天的花蕾。
而梦外的黄壤,甚至没能与他同观春花。她来时,上京岁末凛冬。她去时,上京大雪未融。
第一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耳边有无数呼喊,他都听不清。
杀光这些人!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杀光这些胆敢打扰她的人。
他在一众披甲执锐的将士中游走,如入无人之境。
忠勇公忽然发现,自己奈何不了他。不仅如此,自己带来的部将,亦将全部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丧命!
“住手……住手……”所有的谩骂都已再不能出口,他语气越来越虚弱,整个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
最后,他丢弃了银枪,也放下了盒子,只能喃喃道:“停下……你疯了吗?”
幼帝早就吓呆了,孙阁老踉跄着上前,一把抱起忠勇公带来的木盒。他蹒跚着来到第一秋面前,喝道:“第一秋!黄壤在看着你,她在看着你!”
那巨蛇之尾鳞片张开,片片如刀锋。但在扫过他的时候,却缓缓住了手。
她在看着。
于是所有的鲜红都褪去了颜色。
这世上有些人,连疯癫的资格都没有。
巨蛇缓缓化为人形,他接过孙阁老手中的木盒。孙阁老忙厉声道:“剩下的遗沙在哪儿?”
忠勇公早没了先前的气势,他整个人都有些呆傻,好半天才怔怔地道:“埋……埋在圆融塔故址,祭奠先帝了。”
第一...
秋怀抱木盒,缓缓去了从前的圆融塔。
塔早已不在,此处太过不祥,已被宫人填平。宫人们大气不敢出,忙找来花锄,想要替他刨土。可第一秋蹲下来,他双手泛起青碧色的蛇鳞,一双利爪坚硬无比。
新土极易刨挖,他动作却很慢。
似乎生怕土中之人受了惊吓。
及至浮土尽去,里面出现了一个锦布包裹。第一秋将它提出来,打开看了看。确实是黄壤的另外部分遗沙。他将其倒尽盒子里。
一众朝臣远远而观,没人敢靠近。
有人小声道:“他这……怕是入魔之兆啊。”
孙阁老怒瞪来人一眼,道:“来人,忠勇公擅自包围皇宫,惊扰陛下,还不拿下?!”
忠勇公的部将还要抵抗,但经方才第一秋一阵狂杀,众人早已失了胆气。
如今纵然兵器在手,也是瑟缩如惊弓之鸟。
忠勇公看着满地血浆,第一次知道,何为不可战胜。
他垂下头,许久说:“此事,皆由老夫一人而起。饶了他们。”
孙阁老长叹一声,许久道:“老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忠勇公看向他,满目不解。
孙阁老带着他,来到殿外一角。雪白的护栏前,可俯瞰半个上京城。
“你想说什么?”忠勇公看着宫人收殓将士遗骨,但其实,已经没什么好收殓了。一团血浆,用水一冲,但什么也不剩下。
第一秋的疯狂击溃了他的勇气,他心灰意冷,再无斗志。
孙阁老缓缓道:“你不是想知道,炼制长生丹的银子,去了何处吗?”
忠勇公一惊,怒道:“是你……”
孙阁老徐徐说:“那批银子,根本就没有到过司天监。户部点数出库的,不过是几十箱石头罢了。”
忠勇公心中生寒:“是你一直欺瞒陛下,你这……”
孙阁老望着上京城,如今正是清晨,城阙炊烟袅袅。他说:“当初,是他出了这主意。孙某一世为官,岂不知此举乃是欺君?可当时,陛下炼制长生丹的旨意下来,他就在此处,对孙某说……”
远处,第一秋已经抱着黄壤的遗沙离开了。
孙阁老注视他的背影,继续道:“他说,你看这城阙,晨时炊烟四起,暮时万家灯火,多好啊。”
忠勇公顿住,孙阁老看向他,半晌始笑道:“你看,这人和人,所求本就是不同的。你实在不该触碰他的伤口。今日,我将话已说开,其中意思,想必忠勇公已经明白。”
忠勇公没有再说话,不多时,自有甲士前来,为他戴上镣铐。
当晚,忠勇公于狱中上吊自尽。
幼帝宽仁,决定不再追究其他兵士。只令一众部将御甲回乡,终生不得踏入上京。
同日,司天监在上京建神女祠。
祠中供奉的正是黄壤。
祠堂不大,白墙黑瓦,干净整洁。
可第一天,便被踏破了门槛。就连一向与朝廷不和的仙门,也纷纷来人上香缅怀。
祠中黄壤,身穿浅金色衣裙,容光温醇、风姿绝世。她手提一篮梁米穗,意喻丰收。
因她出生息家,众人又称其为——神女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