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瓶子开了一个口，后面的问题就变得简单了。

布鲁斯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

“庄园大门那里，他为我们推开了门。”

迪克倒吸一口冷气，他可没想到西尔维娅从那么早就看到【狂笑】的幻觉了，而且还隐瞒得那么深。

“他之后做了什么，西尔维娅？”布鲁斯步步紧逼。

“他一直在我身边，无论我去哪里，”西尔维娅说，为了让他们安心，她解释道，“我知道那只是个幻觉，我自从中了那个病毒之后就偶尔会看到这样的幻觉，我已经习惯了。”

“没事的，我可以应对的。”

她越这样说他们就越是担心，提姆忍不住叹气，他见过太多不听话的孩子，像西尔维娅这样听话乖巧的简直是稀有物，但她骨子里面也遗传了【韦恩】固执的一面，西尔维娅固执地以一种她认为最合适的方式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为此她可以忍耐下【狂笑】的存在。

只要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狂笑蝙蝠侠】对她的影响就不会被发现了，他们就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西尔维娅在布鲁斯的提问下开始讲述她在韦恩庄园看到的场景。

迪克的四肢越来越沉重，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他没想到自己在兴奋地给西尔维娅介绍庄园的时候对方居然还要忍受着【狂笑】幻影的折磨。

“……能让我知道【狂笑蝙蝠侠】现在在说什么吗？”布鲁斯问。

西尔维娅仰起头来说：“他说的话很难听的，像只苍蝇一样。”她并不是很想传达【狂笑】的话，第一次在布鲁斯面前表达出了拒绝的意思。

但布鲁斯已经决定打探【狂笑蝙蝠侠】的幻觉对西尔维娅的影响，他必须知道【狂笑】平时都在和西尔维娅说什么，于是他说出了这个请求，第二遍。

这次西尔维娅没有拒绝了。

她开始复述【狂笑蝙蝠侠】的话。

“瞧，我就说，每个蝙蝠侠都会对我的存在感兴趣的，就像觅食的蜜蜂遇到野外芳香的花蜜一样，我知道你拒绝不了我，蝙蝠。”

“你想从这里知道什么呢？嘘，先别张嘴，让我猜一猜。毕竟我们都知道我只是一个幻影，而非狂笑蝙蝠侠本尊，所以这个谜底应该比起他那个更精彩。”

一字一句把【狂笑】的话说出来的西尔维娅感觉手上一空，她的手提箱被【狂笑蝙蝠侠】拿走了，男人伸出手，向西尔维娅勾了勾手指，示意她站起来。

西尔维娅被迫站了起来，她和【狂笑蝙蝠侠】像站在镜子的两面，他在里面随意比画着，说着乏味的玩笑，而西尔维娅在镜子的另一面，学着他的样子，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只能胡乱跟着大人做动作。

她继续复述道。

“你想知道我危不危险，会不会伤害小西尔维娅？当然不会，否则我早就对咱们亲爱的小西尔维娅动手了。所以这个选项排除，哦，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想的是这个啊。”

“你想知道小西尔维娅会不会受到我的影响变成罗宾犬，危害到别人？”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但你不是在询问之前就已经得出答案了吗，蝙蝠？”

“庄园外面的栅栏上的电力充足，防御系统已经被你开到最大了吧。蝙蝠洞下面的那间房间应该也准备好了，我猜里面的环境会比我当时要好上许多。”

“毕竟你们可是花了好久、好久来准备小西尔维娅的囚室呢。”

镜子前的小女孩长大了，西尔维娅原本还要慢上半拍的动作渐渐提上了速度，她跟着【狂笑蝙蝠侠】一起跳在脸色灰白的迪克和瞪大了眼睛的提姆中间，像是刚长大了一点的妹妹在她的兄弟间玩耍那样。

西尔维娅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她突然发觉，她有点爱上这种感觉了。

什么复杂的事情都不用想，痛苦的事情也不用去思考，不要去沉溺于过于，也可以不用去关心未来，只要在当下享受愉悦，那不就足够了吗？

她咯咯地笑着，笑容越来越大，直到那个笑和拉着她的手在镜子的另一边的【狂笑蝙蝠侠】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西尔维娅替【狂笑蝙蝠侠】说道：“我当时被关起来的时候可是很急迫的哦，或者不应该说急迫，毕竟是我把自己关在蝙蝠洞的地下室的。”

西尔维娅踮起脚，伸出手，用指节刮过迪克的喉结，满意地看到他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她说：“在我杀了那个世界的小鸟之后，我就把自己关进了地下室，像你即将要对小西尔维娅做的那样，蝙蝠。”

她转了个圈，在迪克伸出手想要拽出她的手腕的时候灵活地躲了过去，像晃动着翅膀飞走的蝴蝶，只用翅膀的边缘轻轻地在他的手心刮了一下。

“我在地下室待了一段时间，那里真的太无聊了，”西尔维娅的笑容映入提姆的眼帘，他震惊到有些迷茫地待在那里，甚至不知道现在这样大笑着和他说话的人是西尔维娅还是【狂笑蝙蝠侠】，“一点乐趣都没有，但在那里我找到了自我，蝙蝠。”

西尔维娅走到布鲁斯面前。

她嬉笑着仰头看着黑暗骑士，只看脸的话，他们确实血脉相连，但西尔维娅的笑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相像感。若是此刻狂笑蝙蝠侠真的在她的身边，没有人会认错的，他与西尔维娅确实是父女。

布鲁斯攥紧拳头，他紧锁着眉头，但眼睛如记录仪般跟随着西尔维娅，一个动作都不肯错过。

西尔维娅的手指朝向自己的胸口，她说：“我发现穿成蝙蝠的样子在黑夜中荡来荡去只是个笑话，我厌倦了每天都是如此，抓到犯人，送进警局或者某个反正他们最后都可以逃脱的地方，然后我又抓到他们……”

“如此如此，周而复始，”西尔维娅

说，“我开始觉得无聊了。我们应该找点乐子，找点真正的乐子，用点一劳永逸的办法改变这个变得无趣的世界。”

“砰——”

西尔维娅模拟了一个爆炸的声音，她的眼神掠过布鲁斯身后远处的一个柜子，【狂笑蝙蝠侠】指了指那里，和她悄悄说道：“小狗在那里，别告诉其他人，小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答应了，她说：“所以我毁了他们。”

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衣角，西尔维娅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疲惫不堪，像浑身上下都沾着水泥，但她的嘴巴依然在不受控制地说着：“现在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布鲁斯？像关住【狂笑】一样把我关起来吗？”

她说出口的声音越来越小，西尔维娅看到了那个老人悲伤的表情。那片原本沉入大海的羽毛在漩涡之中再次浮了上来，西尔维娅终于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她再次被狂笑病毒控制了，她又让阿福失望了。

西尔维娅恐惧看到那个眼神，那个眼神让她想起了在狂笑蝙蝠侠面前怯弱的自己，想到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她被狂笑蝙蝠侠按在墙上，他想杀她，和掐死一只蝴蝶一样简单。但狂笑蝙蝠侠放她跑走了。

“别说了，”西尔维娅痛苦地捂住头，“我让你闭嘴！”

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唯独她活着呢？西尔维娅总是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她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比她强大的、比她更有价值的家人都死去了，弱小的、无能为力的她活着就像那个世界遗留下来的笑话一样。

她能听见那些嘲讽的笑声围绕着她，在她头顶盘旋。

西尔维娅朝面前的【狂笑蝙蝠侠】低吼道：“别再出现了，【狂笑】。我会听话的，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我会努力的，别再出现扰乱我的生活了……”

她的手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西尔维娅睁开一点点眼睛，她害怕又是【狂笑】，但不是他，是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伸出手，他说：“请看着我，西尔维娅小姐。”

西尔维娅听话地看向他，老人松了一口气，他拉住西尔维娅的手，温暖的温度从他的手心向西尔维娅心里传来。

他轻轻地搂住了西尔维娅，阿尔弗雷德说：“别害怕，西尔维娅小姐。闭上眼睛吧，数三二一，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就不在了，我会陪着你的。”

西尔维娅合上眼，黑暗来袭时从阿尔弗雷德那里传来的光亮驱散了她身边的笑声，她听见阿尔弗雷德在她身边数着“三二一”，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狂笑蝙蝠侠】暂时不见了。

“他不在了。”西尔维娅小声地说道。

“那就好，”阿尔弗雷德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说，“那以后他再来烦你的时候，你就像这样，闭上眼。”

“然后数三二一。”西尔维娅点点头，她其实也知道这是心理暗示，但当阿尔弗雷德说出来的时候，这确实奏效了。

安抚住了西尔维娅，阿尔弗雷德冲着他那群已经被【狂笑蝙蝠侠】附身西尔维娅的演讲震惊得嘴巴都要从脸上掉下来的少爷们点头，又和面色黑如锅底的布鲁斯示意。

他们决定暂时放弃把西尔维娅关在蝙蝠洞地下室观察的计划，虽然她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好，但把她关在里面肯定会激化这种糟糕的状况。具体的去处他们还需要讨论，在讨论的这段时间，西尔维娅提出她想去花园里逛逛。

没人会拒绝她的。

阿尔弗雷德给了她一盘小甜饼，提姆告诉她走哪条路景色最好，迪克主动提出想要陪她（但被她拒绝了），布鲁斯倒是在原地僵硬了一会，他在西尔维娅快要离开的时候才像个没话找话的父亲那样干巴巴地建议：“多穿点衣服，外面冷，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走向花园的时候多加了件外套。

哥谭的秋天确实有点冷。

她原本是想安静地待上一会，结果看到了达米安站在花园的路灯下。

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了，施洛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