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克里莫家族(2 / 2)

r /> 最后,他说:“那个女人本身就像是一个‘失控的时轨’。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理解这种概念。她拥有一种十分恐怖的吸引力。”

西列斯心中一动,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布鲁尔描述中的,“信徒面见神明”的感觉。布鲁尔说当他见到那位未婚妻的时候,他就如同信徒面见神明一般。

乔恩是在布鲁尔和那个女人——玛丽娜·凯兰——的订婚典礼上见到玛丽娜的。他说那个女人有着棕色的长发、幽蓝色的眼睛,以及十分苍白的皮肤。

“棕色的长发?”西列斯不由得瞥了那顶假发一眼。

乔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她是否就佩戴着假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外表说不定也是经过了乔装打扮。”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们在许久之前就认为,玛丽娜·凯兰必定是个假名、假身份,同时也是假的外表。

“你曾经见过那个玛丽娜。”琴多不禁说,“难道你没有尝试过去寻找这个人吗?”

“当然试过。”乔恩说,随后又说,“可是一无所获。仿佛那个女人就是这么消失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与‘阴影’有关的?”西列斯问。

乔恩迟疑了一下。这一点对于他来说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此之前,他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起码从他的表现上来看,是这样没错。

不过,乔恩也没有犹豫太久。他便说:“因为,在那个垃圾桶里,我实际上不仅仅只捡到了假发。”

西列斯与琴多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还有什么?”西列斯冷静地说。

“……一幅画。”乔恩缓慢地说,“像是一幅素描,画着阿瑟顿广场以及拉米法城,十分精美细致,但是天空之上却是浓重的、漆黑的阴影,仿佛覆盖了整座拉米法城。

“那阴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并且,正蠢蠢欲动着。”

随着乔恩的话,西列斯的心中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那幅画?那幅画?!

那个画家!他不禁想。

说出了这幅画的存在之后,乔恩也猛地松了一口气。他苦笑着说:“我不想隐瞒您……当我看见这幅画的时候,我受到了十分严重的精神污染。

“我认为,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历史学会的启示者才没有去调查那个垃圾桶。他们或许是有意无意地忽略那个垃圾桶的情况,也或许是……”

乔恩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给出另外一个猜想。

不过西列斯反而对这个猜想有所想法。他想,或许是因为乔恩的灵性更高?比那些抵达现场的启示者高一些,所以恰巧可以注意到垃圾桶的问题。

就好像历史学会门后空间,如果灵性不达标,那么普通人只有可能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只有灵性到达了某一个标准,才有可能看得见那宏大而奇妙的巨大房间。

……但是,这也意味着,乔恩的实力恐怕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西列斯这么想着。

乔恩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个问题仔细思考。他继续说:“总之,我本能地将那幅画藏在身上,但是却不经意间泄露了我在垃圾桶里找到假发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我实际上已经有些疯狂了,不然不可能冲动地做出在四处调查的事情,毕竟那幅画实在是过于奇怪了……不过,也幸亏是这样,所以我才能找到那个金盏杯。”

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转而说:“所以,诺埃尔教授,您恐怕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感激您。您的‘复现自我’仪式的确帮到了我,让我能够尽可能摆脱那样的污染。”

西列斯慢慢点了点头。

此刻,他心中思考的一个问题是,明明他也看到了那幅画,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受到像乔恩这样严重的污染?

……因为当时那幅画还没有完成?因为他在无意中吓到了那名画家,导致了那幅画的损毁?

接着,乔恩说明了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事儿与“阴影”有关的原因。

在受到污染之后,他想要祛除这样的污染,因而与某些受到类似污染的人有了关联。他从他们那边得知,那天空上的“阴影”并非是他想到的露思米,而是其他某种东西。

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这种污染是不一样的。

他们更是说,他们知道一个人,对“阴影”的存在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但是,那个人却不知所踪。他们怀疑那个人已经被“阴影”吞噬了。

所以,这群人建议乔恩不要将“阴影”的存在告知任何人,免得惹祸上身,或者牵连他人。

不过——这伙人神秘兮兮地说——的确存在一群人,他们用露思米掩饰着自己的真实信仰,并且妄图在拉米法城做点什么。

乔恩对他们的说法半信半疑,但的确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将“阴影”的事情透露出去。此外,随着他使用“复现自我”的仪式,他的精神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于是他更加决定谨慎地对待此事。

……直到今天被西列斯突然揭穿了他的掩饰。

随着乔恩的说法,西列斯不得不想到,这个所谓的对“阴影”有着十分深入研究的人,不会就是卡贝尔教授吧?

他已经拜托了那位期刊编辑帮忙寻找卡贝尔教授的那篇论文,但是还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那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也显得十分正常。

在乔恩的话说完之后,他们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

最后,西列斯对这事儿做了一个总结:“所以,有一批人,假借露思米信徒的名义,暗中进行着一个阴谋。这个阴谋是与‘阴影’有关的。

“为了这个阴谋,他们残忍地将达罗家族灭门,目的不明。之后他们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但的确隐藏在暗中。

“他们中很有可能存在立场不一致的同伴,因此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尽管,我们现在还无法很好地解读这些线索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乔恩和琴多都摇了摇头。

西列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心想,整体而言,除了确认那名画家的确和这个事件有关,并且乔恩以后也将成为调查此事的帮手之外,他们似乎并没有获得任何调查进展。

这一点让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他没有在乔恩面前表现出来。

他看了一眼事件,发现已经两点多了。他们之前在欧内斯廷酒馆的时候吃了点东西,所以现在并不饿,但是精神上的疲惫不可避免。

于是西列斯便说:“那么,乔恩,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调查这个案子,并且互换信息。你这儿的地址是?”

乔恩报出了这里的地址。

西列斯将其记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接下来就要去调查达罗家族的一些过往。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告知你的。”

乔恩微笑着说:“我十分期待。”

等到离开乔恩的家之后,琴多才问:“您觉得……?”

“我觉得?”

西列斯握住了琴多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寒冬的冷风醒一醒自己的大脑。

他说:“我觉得乔恩仍旧隐瞒了什么。”

他们沿着坎拉河岸往前走。恰巧,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之后,他们就会抵达下午的目的地——康斯特国立银行。所以他们干脆就决定步行过去。

西列斯又说:“或许乔恩隐瞒的事情与他的隐私有关,但是无论如何,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诚布公。”

正因为这样,西列斯也没有将自己这边的所有信息都透露出去。

乔恩的话主要有三个疑点。

第一,乔恩仍旧对自己为什么能注意到那个垃圾桶的问题避而不谈,不乐意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恰巧就是这个问题引起了西列斯对乔恩的怀疑。

真的是因为乔恩的灵性太高,所以才能够发现其他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吗?可是,乔恩真的有必要这么努力地掩饰自己的实力吗?

第二,乔恩并没有仔细说明,在他遇到的那批人中,“阴影”究竟算是一个什么概念。神?污染?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他保持了一种中立的默然。

在他们将要一起调查“阴影”这个东西的时候,乔恩却没有做到信息上的坦诚。这一点对于合作来说是致命的。

而第三点,是西列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的。

乔恩是站在历史学会的对立面的。但是,他却乐意与西列斯合作。

……西列斯现在可是历史学会内部的红人。尽管乔恩似乎一直在拉拢西列斯,但是西列斯始终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站在乔恩那边的态度。

乔恩这么轻易地将自己得知的信息透露出去,仿佛真的有这么友善、真诚……真是如此吗?

西列斯想了片刻,便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将自己想法与琴多分享,然后感叹着说:“真是一团迷雾啊。”

“那您完全没必要与他合作。他一点儿都不诚心。”琴多说,带着点天生的傲慢,不过他的确不怎么喜欢乔恩,“他说不定会故意误导我们。”

“的确得注意这一点。乔恩的立场始终不够明确。”西列斯低声说,“保持警惕是应该的。”

琴多突然低声笑了笑。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在无烬之地时候的事情。这一点您得知道。”琴多这么说,“安全的城市与无烬之地终究是不一样的。”

西列斯承认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转移了话题:“银行到了。”

康斯特国立银行同样坐落于坎拉河岸。一河之隔,西面是灰扑扑、脏兮兮的荒废土地,东面则是富丽堂皇、装饰典雅的银行。这种对比总是能出现在拉米法城,尤其是坎拉河的两旁。

他们走进银行。西列斯将那份授权书交给银行的经理。不久,经理便带着他们前往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他优雅而温和地说:“按照授权书上所说,你们可以在房间里待上两个小时,寻找你们需要的资料。你们可以将资料带走,但是需要签署一份有责声明,并且在一周的时间内归还。

“此外,这张授权书一经使用即刻作废,请明确这一点。”

西列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

随后,经理用一把繁复的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请他们进去。

里面是一个灯光有些昏暗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占地大概二十平米左右,前后总共陈列着五个架子,上方放满了资料。西列斯与琴多走进去。

那名经理关了门,于是,就只剩下西列斯与琴多待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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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不为所动地说:“这里分别有康斯特文字和堪萨斯文字的资料,我们各自找。你主要找那份谈话录。”

“……好的。”琴多只能说,“听您的。”

他们便各自行动起来。因为总共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他们的行动都不由自主地迅速起来。

不过很快,西列斯就意识到他们其实可以很迅速地找到想要的资料,尤其是堪萨斯那批。

不出十分钟,琴多便说他已经找到了。

西列斯便走到他的身边,望向那一份……看起来像是羊皮纸的,十分古老的卷宗。上面的文字都是西列斯不认识的某种异国文字。

琴多说:“堪萨斯的这部分资料,是按照时间顺序归档的,十分好寻找。我想,是因为达罗家族本身就整理得很好,随后又被历史学会原封不动地放在了这里。”

西列斯也不禁点了点头,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

“谈话录……”琴多若有所思地说,“奥尔德思·格什文……与,格雷福斯·达罗·克里莫……格雷福斯·克里莫?”

“你认识这个人?”西列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某种异样。

琴多摸了摸下巴,有点不确定地说:“有一点印象……但是我不确定是在什么时候听见这个名字的。或许得让我想想。不过,‘达罗’似乎是这个人的中间名。

“所以,这个家族真正的姓氏应当是……克里莫?”

“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西列斯挺坦诚地说。

“我也没什么印象。”琴多摇了摇头。

西列斯又说:“你说你是‘听见’这个名字的。所以,是有谁对你说了这个名字吗?”

“有人对我说……”琴多陷入了沉思。

西列斯没有打扰他的思考,他继续翻阅着康斯特文字的相关资料。

说实话,他还真从里面找到几本感到有意思的书籍,不过考虑到这些书只能带走一周,所以西列斯正艰难地思考着时间的安排。

突然地,肩膀一沉。琴多歪头倒在他的肩膀上,有点亲昵地蹭了蹭——在密闭的二人空间里,他的动作显然放肆得多。

“怎么了?”西列斯问。

琴多说:“我想起来了。您给我什么奖励?”

自从意识到西列斯是个非常讲究这种对等原则的人之后,琴多就越发理直气壮地讨要好处了。

西列斯低声笑了笑,说:“一个被达罗家族所有资料书籍见证的吻?”

“呃……那听起来有点……”琴多想了想,“诡异。”

西列斯侧身抱了抱他,然后说:“那回去给你奖励。所以,想起了什么?”

“是普拉亚家族的老头跟我说的。”琴多说,“我不太确定……似乎是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不怎么听话,不过他对我的态度向来都十分……恭敬。

“但是他有时候还是会教育我,举出一些例子,希望我能学会贵族的礼仪和风度,其中就提到了这位格雷福斯·克里莫。

“他好像成了克里莫家族的……弃子?甚至是颇为有名的那种,因为他总是和一些不怎么体面的‘下等人’交往。

“我用这个词,是因为当时那老头就是说的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给我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所以现在才能想起来。

“现在,我觉得,格雷福斯·克里莫交往的那些……‘下等人’,说不定指的就是流浪诗人们。”

说着,琴多讽刺地笑了笑。

“真稀奇。当初老头子这么说的时候,他可想不到,那些他所鄙夷的‘下等人’,正是李加迪亚的虔诚信徒。在信仰这个领域,说不定流浪诗人比他还要虔诚、还要靠近神明。”

这种说法令西列斯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触。

隔了片刻,他说:“琴多,你认为信仰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琴多想了一会儿,然后狡猾地说:“我认为人没了信仰未必会死,不过,我没了您可是一定会死的。”

西列斯怔了一下,不由得失笑。

琴多好像有一种奇妙的能力——他能把任何事情任何话题,最后都拐到他对西列斯的表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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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了信仰未必会死。

神呢?

他们继续在这个拥有厚重历史的家族的档案中徘徊着。西列斯让琴多给自己挑选一些合适的书籍,堪萨斯文字的那种,而他自己也在挑选中。

琴多怀疑地问:“您真能在这一周里看完?”

西列斯坚定地说:“但是只有这一次机会,总得尝试一下。”

琴多:“……”

比起他,他心爱的神明一定更加热爱书籍吧。

琴多郁闷又听话地开始给西列斯挑书——然后他更郁闷地意识到,既然是堪萨斯文字,那么西列斯肯定需要他来翻译。

……有一种将他心爱的诺埃尔教授拱手让“书”的感觉。

但是当他真的将自己认真挑好的书放到西列斯面前,当他望见西列斯那双真诚的、充满感激与愉快的眼眸的时候,他不禁想,他心爱的神明正享受他所热爱的东西。

那是一件同样令他感到十分愉快的事情。琴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