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媄眼下一层青黑,毫无新年的喜悦。
“发生了何事?”姜佛桑询问。
钟媄来之前还特意扑了厚粉,不料仍被她窥出了端倪,“大过节的,这事说来不太吉利……”
姜佛桑不在意这些:“你知道我的,哪有那许多忌讳,只管说便是。”
钟媄就问:“先前跟你提起的我家那桩丑事,你可还记得?”
姜佛桑点头:“你庶兄钟誉与你阿父的姬妾……”
“那个姬妾,昨晚死了。”
姜佛桑一惊:“如何——”
“掉池子里淹死的。除夕家宴,人多事杂,等发现时已经没气了。无病无灾,大家都说是失足落水。”
“是涂姬还是钟誉?”姜佛桑问。
“是涂姬。钟誉因一妾室出了那样大的丑,涂姬如何能忍?保下钟誉的头一件事,必然就是抹去这个污点。”
姜佛桑猜想也是如此:“你庶兄就没追究?”
“追究?”钟媄发笑,“女人于他不过就是个玩物,新鲜劲头一过就丢到一旁。两人若还偷着摸着,温情许是还能持续一阵,真弄到手反倒不值钱了。一个不值钱的玩意,死了也便死了,还承望赚他几滴眼泪不成?蒲席一卷,野地里随便挖个坑埋了事。”
姜佛桑怅然,这种事情虽听得多也见得多,仍是难免心口发堵。
心口堵得显然不止她一人。
“她进府不久,与我差不多年岁,就这么……”钟媄捂脸哀叹,“我与她无冤无仇,并无害她之意,做此局时只是想扳倒钟誉而已。”
姜佛桑拍了拍她的肩:“这不能怪你。”
站在钟媄的立场,做决定时首先顾及的肯定是己方的利益。在她看来,那个姬妾不过是她攻向钟誉的矛,人又怎么会考虑矛的处境。
钟誉再如何说也有公子的身份,又有亲人相护,那个姬妾却是飘萍一朵、无枝可依。
所以不管扳不扳得倒钟誉,姬妾的下场都是早已注定了的。
“她虽非死于我手,却不能说与我毫无干系。我将她当做了敌手,以为她与钟誉是一边的,有什么恶果也都是咎由自取。直到昨晚才从侍奉她的老妇那得知,与钟誉苟且非她所愿,实是钟誉那畜牲威逼胁迫,她不得已才……”
钟媄说着,泪水滚滚流下。
“事已至此,追悔莫及,打探一下她有无家人,代为照拂一二罢。”至少负罪感可以减轻些。
姜佛桑将丝帕递与她,心下却是隐隐发沉。
自从确定萧元度与甘姬私通一事,她一直处在一种难言的兴奋中,可说望眼欲穿、拭目以待。
她期待看到萧元度被逐出家门,却也和钟媄一样,忽视了整件事中还有另一个活生生的人牵扯进来。
钟媄无心之过又会否是她前车之鉴呢?
姜佛桑扪心自问,而后下意识摇头。
不,还是不一样的。
萧元度与甘姬的私情并非自己揭露,她充其量不过是个看客而已。
有没有她这个看客,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钟媄不知她想了这许多,接过丝帕擦了擦眼泪:“也只好如此了。”
等她重新上了妆,两人这才携手出了扶风院。
为了驱鬼辟邪、祈祝一年平安顺遂,各处都在燃放爆竹,热闹的气氛多少冲散了心底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