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口腔科钟主任走到烧伤整形科病房,眼色神情都有些复杂,口腔科病房里一个病人都没有,她和值班护士一起纯聊天,怎么也没想到还能会诊。
麦诚因为下颌关节无法闭合,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咽口水,口水顺着嘴角不断向下流,实在是“不成体统”,看到钟主任探询的目光,瞬间面红耳赤,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能以这副模样见医仙呢?!
钟主任戴着口罩和帽子,上下打量麦诚后,戴上手套,问:“以前有没有这样过?”
译语人实时翻译。
麦诚立刻摆手,第一次,真的。
钟主任微一点头:“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一个好字还没说完,手法复位已经结束。
麦诚错愕地发现下巴又是自己的了,赶紧拿出帕子擦嘴角,又有些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了,确实好了……真是妙手回春!
钟主任提醒:“不要大声笑、嘴巴不要张得太大,以免复发,再把这个戴上。”说完,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头颌绷带,比划一下又装回去。
麦诚戴着官帽,去掉官帽,头顶还有发髻……与现代人的光脑袋完全不同。
钟主任想了想,把头颌绷带的上半部分,剪出一个大小合适的口子,然后给麦诚套上并固定好,虽然看起来很古怪,但这是预防复发的必要手段。
麦诚只觉得下巴被勒得有些紧,但因为是医仙之法,既不敢也没半点质疑的念头,小心地问:“这……要戴多久?”
钟主任不紧不慢地回答:“半个月,注意休息,避免情绪剧烈起伏。”说完,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口腔科病房去了。
麦诚听完译语人的翻译,对着钟主任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躺在病床上的麦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把头扭向还算完整的左侧。
烧伤伴随剧烈疼痛,止痛剂发挥效果以后,麦晖紧绷的神经在医护们温柔的嗓音松驰下来,整个人昏昏欲睡,偏偏正在这时,食堂加送的病号餐和陪护餐到了。
译语人把麦晖病床尾部的餐板翻起来,又从病床下抽出一张陪护小凳子,向麦诚介绍使用方法,之后把餐盒逐一打开,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病房里。
根据烧伤病人的日常损耗,食堂替麦晖准备的是高热量高蛋白与新鲜水果餐,西红柿炒蛋、尖椒牛柳、清炒西兰花、清蒸鱼、豆腐羹……每种菜都色香味俱全。
麦晖彻底醒了,望着满满一餐板的美食发呆,这……
麦诚特别恭敬地问郝琪医生:“小女也可以吃吗?”
郝琪看着麦晖完好的左脸庞:“可以尝尝,慢些没关系,冷了的话可以微波热一下。”
麦诚把豆腐羹端到女儿面前,舀一小勺吹了吹,打算喂进女儿嘴里,见她紧闭嘴巴,脸上的神情一窒,深深地叹气:
“你阿娘腹痛而死的那日,阿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书信
也没收到,连葬仪都没能参加,知道你恨阿耶……”
“但你现在这样,阿娘在天之灵看着该多难过?”
“今儿幸亏遇着两位医仙,若你再有什么闪失,阿耶都无颜在地下与你阿娘相见。”
“晖儿……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等你这些伤都好了,想打想骂,阿耶都可以,”麦诚红了眼圈,嘴角动了又动,“阿耶听说飞来医馆的吃食是天上才有的美味,你尝尝?”
麦晖怔怔地注视着打了头颌绷带的阿耶,看起来既滑稽又无奈,半晌才慢慢张开嘴,入口的豆腐羹滑嫩,带着淡淡的清甜味,与以往吃的完全不同。
麦诚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出满脸褶,愿意吃就行,一勺又一勺地喂,恨不得把所有的吃食都喂进女儿的肚子里。
渐渐的,麦晖眼中的敌意和愤怒消退一些:“你也吃。”
麦诚这才挟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肉香溢满口腔,真是太好吃了。
郝琪医生在门边看了一段时间,才回到护士站,今晚别想睡了。
……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显示晚上八点,向来晚睡早起的润和帝,正在与老臣们讨论律令修改的事宜,冷不丁就听到自动门打开,皇后扶着轮椅缓缓走进来,顿时呼吸一滞。
刚才还很大声的润和帝忽然安静,埋首在文书堆里的老臣们抬头,看到了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的皇后,手中的笔都掉了。
“陛下……”皇后柔声细语地问候,眼中带着泪光,虽然每天都可以视频,但真的走到润和帝面前,望着他几乎全白的眉发,还是心疼不已。
他们这一生聚少离多,数十年光阴,也不过弹指间,而现在……润和帝的时日无多。
润和帝笑得满脸褶,眼袋都比平日大得多,皇后的身体明显好转,气色也好得太多,被病痛折磨三十年,终于苦尽甘来。
皇后凝望着润和帝,千言万语尽在眼底。
老臣们互相使眼色,出奇一致地悄悄地拉上床帘,这种时候必须识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皇后轻声说道:“刘医仙说,明日奴就可以出院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