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宋、许煜身后还有几个人。
黑发碧眼,像是混血儿,身上都穿机车服,有些眼熟,应该是上次和纪翊同场比赛时的对手。
“嘿,纪。”
最前方的男人足有一米九多的个头,纪翊应该跟他很熟悉,神情
松缓,同他握拳。
男人抬抬颌,示意他去看欢呼声阵阵的领奖台:“你已两个月没来了,本来那里应该有你的位置。”
“刚听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没回答他上一个问题,纪翊不置可否道:“谢谢。”
“听说你不打算再来俱乐了,”男人一脸奇怪,“为什么?”
身后几个同俱乐的葡萄牙选手也走上前,略带惊奇的看他。
“是不再喜欢了吗?”他问。
纪翊与他一样,都是俱乐的骑手。
俱乐由纪家投资,纪老爷子看得很开,知道叛逆期的少年狗都烦,干脆成了纪翊俱乐的第一投资人,意思很明显,让人照顾点他,别让他了。
从高一起便在俱乐待,他都为纪翊是真心热爱这项比赛,未曾想纪翊说退就退,一连两个月见不到人影。
这在前根本不可能。
这项比赛是alpha的天地。
他纵情享受速度与激情,为领奖台上最高的位置而拼搏,甚至付出生命。
所越发不理解,一个真心热爱机车的人,真的能做到干脆放手吗?
对上这些充满疑惑地眼睛,纪翊没说话。
余光中叶珏站在他身旁,面庞隐匿在明明灭灭的光点中,安静且沉默。
他今天不知为何,也穿宽松的冲锋衣外套,纤瘦的身体藏在衣服,显得空落落,立领设计的冲锋衣挡风,漆黑的面料衬得他脖颈修长,肤色莹白,如触手温润的羊脂暖玉。
与他站在一处时,顿时吸引了不少了然的目光。
收回定在他身上的视线,纪翊对上男车手揶揄的目光,也低低笑了,“不是不喜欢。”
他并不否定自己去对极限运的沉迷,只随意的继续道:“是有更喜欢的了。”
“哦?”男车手饶有兴趣:“是什么?”
黑发alpha神情格外自在:“谈恋爱。”
男车手:“?”
男车手:“???”
叶珏还没反应来,身旁谈宋一行人就大笑起来。
“操,”谈宋骂道:“你他妈跟外国友人说什么骚话呢?”
仓促间,叶珏被纪翊牵住手。
一如既往的十指交扣,男生的掌心微凉,却在与他纠缠时,浮起暖意。
晚风徐徐。
纪翊的头发被吹乱了,碎乱黑发的眼睛却含笑,隔间隙望他,“怎么了?”
alpha身后是一望无际、辽阔的夜空。
星光闪烁。
他抬手捋顺叶珏同样凌乱的头发,为他笼一片遮住他人目光的阴影。
“为什么不开心?”
短短几分钟,便能看出他心不在焉。
叶珏竭力扯出一抹笑,受身边吹的山风,说:“没事。”
纪翊问他:“真的没事?”
叶珏还要回答,耳边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单手剥开糖纸的alpha喂他吃了颗草莓糖,俯身离他很近,同时挡住四面八方吹来的山风。
这片天地像只有他二人,谈笑声、欢呼声皆被阻挡在外。
纪翊轻笑问他:“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
“骑车。”
……
计划临时改变。
纪翊差人去车库把他的爱车推出来。
大盘山酒店距离俱乐还有一段距离,本来大家准备步行、或开车上去,如今见纪翊有这个打算,纷纷响应。
俱乐车库里停许多机车。
理听说这些子哥心血来潮,要骑车上路
,问清楚目的地后才松了气,为他准备好安全设备,又临时通知沿路的工人员,检查有没有路障。
等一切准备工完成,时间也断断续续到了十一点半。
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到酒店了。
他将在十一月六日零点零分准时抵达目的地,听就很酷。
熟悉的银白色机车推出来时,一群人笑闹唏嘘。
“果然小老婆只有大老婆才能坐!”
谈宋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什么小老婆呢,是糟糠妻。”
纪翊懒得理会这些调侃。
叶珏却忽然想起来,很久前的某次循环里,他只能远远看纪翊骑他的机车,听谈宋笑吐槽它是纪翊的“老婆”。
兜兜转转,这个机车上还是多了一个他。
给叶珏肩膀、膝盖、手肘都戴上护具,正要将银白头盔戴到他头上时,叶珏忽的躲开了。
纪翊问道:“不想戴?”
叶珏点头,迟疑说:“……哥,咱骑慢点。”
“还能说说话。”
他的心跳的很快。
不安又急促。
随时间一点点走这一天,浓重的阴影却留在心头挥不去。
隐隐的,他能看见山林间虚无的白光。
那是每一次循环即将结束的征兆。
待他再定睛看去时,一切又都是幻觉。
纪翊顿住,随手将头盔抛给工人员,“好,听你的。”
他抬手,抚叶珏的侧脸,宽大的手掌完全盖住了叶珏小半张脸,只能看见那双漂亮潋滟的眼睛,细长干净,如浸水光。
漫不心的,他说:“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alpha声音越轻,鼻腔中又溢出一声笑:“娇气。”
越来越娇气了。
好像生来便是让他心软的存在。
无数次出现在计划外,却让他甘如饴。
……
叶珏最后跨上银白机车后座。
这辆曾驰骋于赛场上,有如神助的机车慢吞吞行驶,像最普通的共享电车,比他晚出发的谈宋一众人如流星般倏忽而。
又震惊的骑了回来,戴头盔也盖不住大笑:“不是,难道这辆车是老头乐联名款?”
老头乐,三脚电瓶车,风雨不摧,接孙子专用。
正小心翼翼坐在后座上的叶珏:“……”
有被内涵到。
谈宋无情的嘲笑声,被纪翊平静的眼神逼退。
又闷笑一会儿,他看曾不要命似得追求速度的纪翊,此刻却惬意的载后座的人,不紧不慢的吹冷风,偶尔还说两句话的模样,突然发自内心的想要祝福一句。
就祝福白头偕老吧。
硬汉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性的话。
憋了许久,他道:“学委他估计已到酒店了,你俩慢慢兜风,先去给你招待客人了。”
临走前,不知道为什么,他转头,最后看了眼身后这一幕。
漫天闪烁的星辰。
夜晚寂静无人的路。
还有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
像电影里才有的圆满大结局。
……
“嗡嗡——”
机车蓄力,如离弦箭窜出。
眨眼间便看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纪翊依旧不急不慢的行驶,耳边是呼啸而的风声,腰上环身后人的胳膊。
叶珏颌抵在他肩上,眯缝眼,耳边忽然很清晰的听见了秒针走的声音。
这声音出现在虚空中。
“滴答——滴答——滴答——”
还有二十分钟。
路一侧幽寂的森林已覆盖上淹没一切的白光。
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地在旋转,唯有身前的人影不变。
好像永远无坚不摧。
他趴在纪翊肩上,渐渐看不清前行的路。
“哥,”他小声道:“生日快乐。”
纪翊把握方向,侧脸轮廓明晰深刻,幽深的凤眸深处有些懒洋洋的笑意,“说这么早?”
“留,明天再跟说。”
叶珏埋他肩头,堵溢出的哽咽:“……不早。”
纪翊轻笑,哄他:“怎么心情又不好了?”
他忍不住偏头,脸颊蹭叶珏的前额,低低的笑:“越来越娇气了。”
山风拂脸畔。
空气中是森林特有的潮湿。
耳边还是“滴答——滴答——”的钟表走声。
盘山路望不见头。
依稀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大盘山酒店轮廓。
叶珏望这片一眼看不见头的黑暗,忽然说:“哥,你说如果有一天,都失忆了,你还能认出吗?”
白光闪烁,发出吞噬的噪音。
纪翊的声音被风吹的飘散,却清晰有力的传入耳畔:“当然能认出你。”
“不你能认出吗?”他散漫的笑:“嗯?小没良心的。”
叶珏一愣,深吸一气,咽眼眶的潮湿,“那如果……真的没有认出你怎么办?”
车子速度依旧平缓。
甩掉两侧追上来的黑暗,如同划破一切的光。
纪翊说:“那就抓你不放,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放手。”
他语气突然转沉,有些冷:“最好别给整出什么幺蛾子,也别想找家。”
叶珏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
面前的alpha身子一僵,声音轻来,哑然失笑:“怎么还真委屈上了。”
他再次偏头,轻柔的蹭叶珏挨来的脸颊,温声道:“不抓你。”
他说:“听你的,你想怎么样?”
一切主权都被alpha舍弃。
叶珏已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他的世界一片空白,唯有翻转变化的四季景象、及具象化的风。
那是彻底离开的预兆。
他在赛车场重逢,也要再次分别。
原来可说再见的分别,比猝不及防的再见更要难。
“……希望你,不要生的气。”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也不要因为总是骗你,放弃。”
“你想抓还是放都可,”他说,“听你的。”
纪翊:“嗯?真找野男人了?”
叶珏破涕为笑:“哥。”
他抱紧了纪翊的腰,失重袭来的幻觉中,纪翊像是一颗苍天大树,撑起了他的全知,“……真的好喜欢你。”
大脑一片晕眩中,alpha的声音轻轻浅浅,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今天怎么这么会撒娇?”
他满是无奈的迁就道:“答应你,不管失不失忆,都一定想尽办法找到你,好不好?”
叶珏恍惚,闷闷“嗯”了一声。
他觉四周好像雨了。
细细密密的小雨如牛毛般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却令他到寒冷。
他看虚空,不知道在和谁对话,轻轻地:“哥,去打个耳洞吧。”
……
冲锋衣宽大的袋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那是一对耳钉。
可是怎么办。
在这个不能与纪翊产生任何联系的时空里,这个耳钉注定送不出去。
如果到满足
是这个世界完成的唯一标准。
那么纪翊会为什么而到满足呢?
他的一句生日快乐吗?
【幸福不是一蹴而就的。】
无机质的系统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同样有些难:【宿主,你有没有想,当你出现在纪翊的世界里时,他便开始觉满足。】
他为你的存在而到庆幸。
所才会快觉幸福。
虽然它不懂情爱。
却还是到可惜。
这应该是宿主最快乐的一个世界,可一切皆是虚幻,唯有回家才是真实。
……
白光渐渐吞噬掉了周围的一切。
叶珏努力睁大眼睛,抱紧纪翊的腰,混沌中,他听见纪翊似乎在对他说什么,慵懒的语调,带些轻哄。
“困了吗?”
“睡吧。”
最后的视线中,alpha没有偏头,碎乱的黑发迎风飘,是永远珍藏于他心底的年少模样。
轻狂不羁,意气风发。
“到了叫你。”
……
一直不肯闭上的眼睛直到这一刻,才到些安心。
他疲惫的闭上眼。
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后背似乎被晒得暖洋洋的,眼前是黯淡的光线。
仿佛从深度睡眠中醒来,叶珏尚未回神,迷迷糊糊的,耳边还响些杂音,他艰难的睁开眼。
周围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
他趴在桌子上,透笠间隙看向空茫的前方。
夕阳,暖橘色的光线笼罩偌大的校园。
天边彩霞漫卷,云卷云舒。
湛蓝色窗帘被风吹起,似波浪般上起伏。
一缕阳光穿身边的窗户,于桌子上映出错落不齐的阴影。
他浑浑噩噩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怔忡中,听见黑板上传来粉笔写字的声音。
“咔”。
背影清瘦颀长的alpha落最后一笔,平静的转身。
他站在夕阳照不到的讲台边缘,苍白英俊的五官犹如水墨浸染,眉眼沉敛,气质矜贵疏离,穿规矩的夏季校服,盛夏天,就连胸前的扣子也严整的系到顶端。
不短短几排距离,于他身上,却像是云巅与凡世的差距。
教室内坐无数学生。
全都抬头看黑板。
钟摆轻轻地走,分针一点点指向五点四十。
老师在细碎的说话,语中满是赞誉:“裴珩同学做的完全正确,同学把程抄来,自己好好琢磨……”
风起。
窗帘卷。
似是觉到什么,讲台上寡言沉默的alpha忽然直直朝他看来,神情不变,凤眸却一瞬间掀起汹涌暗流。
这一刻天地静止。
他五指微蜷,如同握什么东。
……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