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楚砚半夜醒来找不到自己而着急,闵行舟是准备在这里守着了。
并没有看向床帐后熟睡的楚砚,而是转而看向了窗外的皓月,听着窗外的虫鸣,只是这样,他就感受到了一丝内心的安定和满足。
月上中天,闵行舟本以为这一夜会平静地度过,还轻勾了下唇,有些好笑地想着,小砚的酒品真的很好,哪怕喝醉了也不吵不闹,即便是笑,也是安安静静,睡着了更是省心。
谁知,没过多久,闵行舟就听到了放下的帷幔后,传来楚砚一声略带焦急地呼唤,和一个模糊不清的称呼。
闵行舟眉头一皱,小砚这是做噩梦了?
随着呼唤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更比一声急促,闵行舟抿唇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三步化作两步向前,抬手挑开了帷幔。
折腾下去,他怕楚砚把自己吵醒。
精神力的强悍,让闵行舟即便在黑夜中,也一眼看到了楚砚头顶的冷汗,以及不安轻颤的眼皮。
他也终于听到了楚砚的话,他说的是:“老爹,别丢下我。”
老爹,是说的那位老战士养父,还是楚狂老师?
不管是谁,听到楚砚略带
() 着脆弱的声线,闵行舟心中一紧,没忍住抬手隔着被子在上方轻轻拍了拍,放缓了声音柔声安抚:“别怕,我在......不走,不会丢下你。”
想了想,闵行舟回忆着小时候,记忆里最温暖的歌曲,轻哼了起来。
刚被老师接回家的时候,他敏感又胆怯,光源、稍微大些的交谈声都会让他下意识地紧绷,整日整夜地无法合眼。
老师和师娘会让他睡在他们两人的中间,轮流哼着温柔的小调哄着他。
闵行舟此刻轻哼的,是他所会的唯一一首,也是最好听、他最喜欢的一首摇篮曲。
在师娘和老师相继离开后,闵行舟就再未听过这首曲子,这是师娘亲手写的曲子,如果不是灾变,师娘肯定是一位超级厉害的音乐家。
后来,他也给小小的,还在襁褓里的小楚砚哼过这首曲子,不过,小砚肯定不记得了吧。
不知是他的轻拍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声音传到了楚砚的耳中,青年的睫毛再次颤了颤,竟然真的缓缓安静了下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缓,闵行舟注意到,楚砚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伸出,拉住了他的手。
耳根一热,下意识就要抽回,却发现,每当他有所动作,青年就会再次不安。
顿了顿,闵行舟不再动作,就这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一边被楚砚抓着手掌,另一只手掌一直在人身上轻拍,还不忘继续哼唱。
闵行舟不知道的是,楚砚不仅同样听过这首摇篮曲,并且记忆深刻,而此刻梦中,也正在跟另一位演奏者一起哼唱。
夏天的夜晚,老爹合上了书本,今天的睡前小故事结束了。
小楚砚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没有一丝睡意。
老爹脸上的“长虫”跟着动了起来,老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困,楚小朋友该睡觉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困。”
“不困也该睡了啊。”
小楚砚忽然拉住了老爹的袖子,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包子脸皱了皱,有些莫名其妙,显然他自己的小表情中也带着丝疑惑的开口:
“可是,我就是不想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老爹不想养我啦,要是睡着,再睁开眼就见不到老爹啦。”
老爹愣了愣,而后拉起了楚砚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傻孩子,老爹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是老爹的孩子啊,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老爹给小砚唱一首小砚最爱听的摇篮曲好不好?”
“是超级无敌厉害的音乐家阿姨写的摇篮曲吗?”
“是的,‘阿姨’希望她的孩子们能平安快乐,所以写的摇篮曲。”
老爹用和他样貌并不相同的温和声音浅浅哼起了小调,小楚砚闭上眼睛,同时也跟着用稚嫩的童音哼了起来。
被老爹的手牵着,老爹不会不要自己,真的很安心。
忽然,脸上好像有些湿润,是下雨了吗,可是不对,他们在屋子里啊,是他们的屋顶漏水了吗
?那要拿小盆接着才行,
等到晴天了再上去修。
恩,
等到自己长大了,赚多多的钱,到时候带着老爹住超大的别墅,再也不漏雨,有专门工人维修的那种!
小楚砚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屋顶好好的,窗户外也闪着一眨一眨的小星星,没有一滴雨水。
那,脸上的湿润是哪里来的呢?
“老爹你怎么哭了?”
“傻孩子,老爹没哭,是你自己哭了。”
老爹抬起满是疤痕的大掌,替小楚砚将他的眼角擦干,小楚砚眨了眨眼,奇怪道:“原来是我,可我怎么哭了?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但是不对......”
小楚砚抬起白嫩的小手,也替老爹擦了下顺着长虫流淌下去的,还带着温度的眼泪。
“老爹骗人,老爹也哭了。”
“老爹为什么要哭,是小砚不听话,让您生气吗?小砚哪里做的不好,老爹告诉小砚好不好,小砚很乖,小砚会改的。”
楚砚抬手继续给老爹擦拭着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但很快,他就无法继续之前的动作了,老爹将小楚砚抱到了自己怀里,大掌扣在楚砚的后脑上,不让楚砚看到他现在的神情,用沙哑中带着颤抖的声音对楚砚道:
“小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砚做的很好,比想要中还要好,老爹没有不要你,老爹只是不能再陪你。
老爹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老爹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自己做不到,却想小砚你来做,你还那么小,却背负了那么多。
成为老爹的孩子,真的对不起,老爹也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是无用,如果以后需要一个仇恨对象的话,小砚就来恨老爹吧,是老爹的自私,是老爹的无能.......”
小楚砚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睛,忽然伸开双手同样怀抱住了老爹,在老爹的怀里蹭了蹭:
“老爹你在说什么啊,好奇怪,小砚最喜欢老爹了,最幸运的就是成了老爹的孩子,小砚要成为老爹的骄傲,老爹也是小砚最好的爸爸。
嗯,等到以后小砚长大,赚了大钱,老爹你就有钱追星啦,到时候,老爹一定要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位大音乐家是谁,场场演唱都会给老爹买最前面的票。”
说着,小楚砚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合上,在老爹的怀抱里安心地睡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的小猫,在老爹的怀里蹭了蹭,唇角却一直是上扬着的。
......
第二天一早,楚砚猛地睁开了眼,望着陌生的头顶,视线却有些飘远,昨晚的梦境重新回放。
是的,楚砚想起来自己做梦了。
并且,一般人做梦后第二天就算不全部遗忘,也有很多细节记不清楚,楚砚却一幕幕纤毫毕现地能够回想起来。
楚砚似乎记得,自己小时候睡不着老爹用摇篮曲哄着自己睡觉的时候。
但是记忆里,老爹好像从没哭过?
不,哪里不对,楚砚皱着眉头,那个古老的问题再次出现,
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再结合梦境去回想,楚砚竟然骇然地发现,记忆里,好像确实有过类似的一幕出现,他在老爹的怀里,老爹面上全部被泪水打湿。
说着一些他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话。
“小砚?”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入耳,还有其他人在一旁,让楚砚一惊,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猛地坐起,却尴尬地发现:“小师兄?你怎么在这?”
顺着闵行舟无奈的视线看过去,楚砚双眼跟着再是一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竟然还在死死握着小师兄的手,怪不得小师兄的姿势那么的奇怪。
被烫到一般连忙松开:“小师兄,我,你......这是......抓了你一晚上?”
闵行舟一边轻轻活动着因为一直维持一个动作而发酸的手腕,一边露出个无奈的神情。
楚砚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昨晚的事,好像是自己不小心喝多了,小师兄及时出面帮助,防止自己酒后失言,然后,两人一番“斗智斗勇”自己终于睡着。
结果睡到一半自己就做起了梦,看来是小师兄不放心自己,留下来,发现自己噩梦缠身,结果,却被自己当成了老爹一把抓住,“碰瓷”后,为了不吵醒自己,小师兄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没有离开。
“小师兄的手没事吧,我......”
看出了楚砚的尴尬和愧疚,闵行舟笑着安慰道:“没事,以前和师父修行时,举一天的大石不能动作,也没事,看来是很久没有修行,怠惰了。
至于酒,少喝点没关系,喝多了伤身,以后......”
楚砚伸出两根手指做发誓状:“喝酒误事,以后就算喝,我也会有分寸的。”
本来这件事已经要过去,谁知,这时候在外面疯玩了一晚上的小白,终于想起来要回来。
气势汹汹地从窗户飞了进来,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啾!”那群小妖没骗我,你们竟然真的住在一个房间里。
闵行舟:“......”
楚砚:“小师兄,小白说了什么?”
“等等。”听到小师兄的翻译,楚砚刚想要解释,小白却表示不听,不听,我不听,自顾自委屈地成了个嘤嘤怪,和小伙伴们新学的技能。
“嘤嘤,嘤嘤啾。”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唱了一晚上歌都不叫我回来,我到底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一员。
楚砚却瞳孔微微缩了缩,意识到什么:“昨晚,小师兄一直在.......唱歌?”
“也不算是唱,咳,只是哼了几声。”谁知道竟然被路过的小妖听了去,还传得好多人和小白都知道了。
闵行舟真的想要扶额了,果然,隔墙有耳,唉,继二郎神君后,灌江口遗迹中,小师兄也喜提黑历史。
楚砚被子下的拳头却握紧又松开:“小师兄,你能再哼一遍吗?”
“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再听听。”
闵行舟也没多想,反正那么多遍
都唱了,也不差这一次,直接哼了出来,然后不等楚砚询问,就笑着解释道:“这是师娘亲自谱的曲子,所以,外面是没有的。”
被子下,楚砚的手心紧张得冒出了汗:“所以,世界上听过这首曲子的,只有小师兄你和.......楚、爸爸,还有妈、妈妈?”
“不对,是四个人,我,老师、师娘,现在还有小砚你听过。”
小师兄的话一个早上都在楚砚的脑海回荡,太多的巧合,如今强有力的证据在眼前,让楚砚不得不相信,老爹就是楚狂,楚狂就是老爹。
梦里的话,是他不知为何忘记的,老爹真正跟他说过的。
老爹为了蓝星,不知用何种办法穿越到了地球。
老爹说他自己做不到,所以只能将重任交给他。
老爹觉得干涉了他的人生,怕自己恨这沉重的负担、恨蓝星,如果自己真的要去恨一个人,老爹想要承担所有自己所有的厌恶。
可是现在,楚砚真的想回去,亲口想要告诉老爹,他不恨任何人,更不恨老爹,他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很幸福。
他喜欢着地球,但同样喜欢着蓝星的一草一木,地球是他的家,蓝星也是,地球上有老爹,蓝星上也有他重视的亲朋好友。
为了想要守护的一切,楚砚愿意为之战斗,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而楚狂、老爹也是他的骄傲,是他一个人的英雄,也是整个蓝星的英雄。
自己也会接过老爹的接力棒,将老爹点燃的火种,在蓝星传播下去。
灌江口遗迹,其他的英灵们还想继续招待楚砚他们,顺便已经有鸟类英灵准备夜袭客舍,听说有位客人喜欢晚上唱歌,正好比比歌喉。
闵行舟:......
不过楚砚却拒绝了英灵们的好意,二郎神君也知道,楚砚他们还有前往骊山遗迹的外交任务,便也没有过多挽留。
暂时告别了二郎神君和灌江口一众热情好客的草头神们,两人一鸟踏上了前往骊山之旅。
二郎神君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家道场,任山海那边暂时也不需要他出面迎战,所以他也就暂时留在了自家道场,给小妖们开坛讲道,一众英灵知晓神君这段时间不用再出门,又是一阵欢欣鼓舞暂且不提。
骊山遗迹外,外交官已经在等着两人,楚砚和闵行舟刚刚降落,确定两人状态很好不需要修整,他便直接调兵遣将,带上老祖宗点名的楚砚和一众专业交流团,再次叩响了骊山大门,至于闵行舟,嗯,作为一名专业司机顺路来参观的。
很快,兵马俑卫兵向上通禀,仙宫之内便出来了迎接之人。
不是外交官熟悉的蒙将军,而是长相清俊,一脸温润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公子扶苏。
“见过殿下。”
扶苏温和一笑摇摇头:“诸位直呼扶苏名讳便好,扶苏犯下大错,当不得殿下之名。”
顿了顿,看着一众期待着,就差在脸上写上“芝麻开门”几个字的扶苏轻咳一声,虽然但是,有些对不起众人,扶苏还是温和有礼地传达了父皇的旨意:
“诸位,父皇说,只召见写出史书之人,诸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这个只就很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