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元看了虞辰一眼,手上再次掐动法诀,然而一次展示完毕,却并未停止。
“父亲?”
“看。”
虞君元没有放慢速度,手上的法诀却一刻不停,一遍完成就重复第一遍,终于在虞君元要开始第五次的时候,虞辰出声:
“父亲,孩儿L学会了。”
手上动作一顿,虞君元将
手背在身后,看向虞辰,虞辰开始给虞君元演示,虽然慢了些但是好在没有动作上的错误。
见到虞君元微微颔首,虞辰才悄悄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水下阵法再次波动,虞君元后退一步,示意虞辰和对面斗法。
虞辰上前一步,有些紧张地咬紧了后槽牙,动作上却没有迟疑。
第一次,虽然力量不比虞君元,但连续三次掐诀后却也平复了阵法。
紧接着又是连续两次,虞辰的动作终于熟能生巧,虞辰只觉自己愚钝,因为他的参照一直是闵覆雪和闵行舟,但若是他的资质真的愚笨,又哪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会虞君元教的手诀并且灵活运用。
可惜,若是钻入了牛角尖,没人有提醒就很难凭借着自己走出,偏偏,虞君元这种性子,也不会在乎,不会去关心,更不会去提醒虞辰,终究,酿成了悲剧,可惜那时后悔已晚。
虞君元离开了,虞辰小心翼翼地坐在父亲原本的位置,甚至不敢静下心来修炼,一双眼紧紧盯着阵法,但凡稍微有波动,就会认真地,一丝不苟地进行镇压。
就像他的保证那样,绝对不会让父亲交代的事情出差错。
对面,同样坐在石洞深处的一汪湖水旁,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神时不时从湖水下方的裂缝扫过的智忽然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温柔如水、恬静美好的微笑。
若是流沙丶荒在此,必定会被这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温柔笑容迷得神魂颠倒。
“大人?”
书页合上,智抬起食指在唇前轻比,做出了个安静的动作,等到小统领闭嘴,她才轻声笑着道:“时机到了。”
“笃、笃、笃”寻道宗内,极乐峰,无尘正在佛像前静心敲着木鱼。
整个极乐峰,只有无尘一个人,此时除了木鱼声并未再有其他的声音。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佛堂外,吱呀一声,木门开合的声音破坏了规律的念经声与木鱼声。
“笃——笃——笃——”虞君元站在没外没有催促,无尘也心平气和地敲完了最后的三声。
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头也不回,一边精神力波动,清朗温和声音在空中响起:“恭迎宗主出关,宗主出关便来我极乐峰,不胜荣幸。”
沉默片刻,虞君元像是在感慨,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和语气却依旧无喜无悲:“当初是我亲自收你入宗。”
“阿弥陀佛,当年,多谢宗主予无尘容身之地。”无尘将木鱼好好在佛前摆正,起身回转,对着虞君元双手合十,真诚道谢。
“世间苦痛,人人执念加身,远离烦扰,一心道途,便皆可汇聚于此地,当年你生苦缠身,如今,你却似有所不同。”
虞君元难得说了句长话:“若当真感谢我,便将寻踪罗盘交予我,当年神石失窃之事,你是否有参与,日后,你是继续做这极乐峰主,还是去做济世救人的佛子,是去是留,我皆不予过问。”
无尘紧闭的双目下,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
开,似是看向了虞君元,然而,那双眼却似蒙了一层薄雾,空洞灰白,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精神力再次波动,才听他平静叙述:()
无尘生而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鼻不能闻,舌不能尝,幸而家人不弃,予我温暖,伴我长大,偏异种入侵,家人尽数被屠杀,又让无尘觉醒那七窍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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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家人暴尸之残,听世人哀嚎哭泣,嗅鲜血之铁腥,予我无用之口舌,再无人听我唤一声父母兄姐,再不能食平淡平凡却永远尝不到的滋味。
生而苦痛,玲珑之心所见依旧是苦痛,佛祖让我看,让我听,让我闻,是想让我于苦痛中明悟,去伸手拯救同样陷入苦痛之人。
然而无尘却再次封闭自我,入寻道宗,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想去闻。
又忍不住去看,去听,去闻。
只知自我折磨,自以为是地陷入自我纠结与痛苦,是无尘之懦弱,迷茫之际,幸而得友人点播,让无尘找到了前行的路。”
虞君元皱了下眉:“所以你联合那人偷走宗门圣物。”
无尘摇头纠正:“不是宗门的神石,而是,人类的希望,结束所有人为造成的,无数苦难的希望。”
“他是谁?”
无尘依旧摇头不答,接着说道:“无尘心中有路,已经脱离苦海,不觉己身之苦,然而宗主却在苦海之中越陷越深,诸苦加身,五阴炽盛,无尘愿渡宗主,只要宗主不再过问神石之事,待到异种退去,繁花开满,宗主或许也能找到您真正所寻之物,找回失去的笑容。”
所寻之物?笑容?
虞君元淡漠地想着,他何须找回?他追寻的是大道,要的也是成为那最厉害的仙人。
无尘的话现在就让他想要发笑,然而,脑海这般想着,他的心里甚至生不起嘲讽的念头,唇角更是根本提不起来,更别提露出名为开心的,亦或者是轻蔑的表情。
他要的真的是这个吗?
体内似乎有火焰灼烧,精神似乎被拷问。
虞君元连忙强制用精神力压下身心的异样,用冷漠伪装,重新变回一个无情的机器,记起了他此行的“任务”,摊开手掌,向前伸开:
“寻踪罗盘,予我。”
虞君元的声音愈发冷冽:“若不然,我便亲自取回。”
寻道宗,极乐峰忽然传出剧烈的波动,威势之大,传出很远很远。
除了主峰和极乐峰外的其他六峰之中,峰主们均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交手的余波。
丹峰,丹炉前一身道袍,满头白发的老君睁开双眼,眯眼远眺:“宗主竟然出关了。”
福缘峰,一个只有一米五出头,长着一个圆圆的娃娃脸,穿着一身黑裙,眼下带着大大的青黑,手中还拿着个游戏机,看着只有十几岁的网瘾少女抬手放在额头上,踮着脚尖看向远方:“打起来了?”
忽然,游戏机上传来一声KO。
少女啊了一声,低头看向屏幕上,跺了跺脚,气闷
() 道:“不是吧,明明就要赢了,只是分了下神,又输了,什么破游戏!”
的确是破游戏,游戏记录上,加上这次,她已经一百连输。
“再也不玩了。”
紧接着说着不玩的少女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游戏机,熟悉的游戏背景音乐响起,看人打架哪有自己游戏胜利重要,只是不玩那个游戏机上的游戏,新的游戏机上却还能继续玩旧的游戏,计划通。
剑峰,常年积雪的山巅上,正在擦拭手中长剑的云鸿之动作一顿,望着手中之剑呢喃:“清之,你想与他们一战吗?不是很想?那就算了,我也怕他们出手不知轻重,伤到了你。”
若是云意此刻在此,一定会大为吃惊,因为,记忆中严肃冷漠如同冰雕一般的师父,对待手中的三尺青锋之时,无论是面上神情还是他的声音,都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并且,师父那柄他一直不知叫什么名字,只剑穗上带着一个“季”字的佩剑,居然真的有名字,还是一个不像剑反而像人的名字——清之。
戮峰,一个正拿着沾着血液的匕首一点点修整指甲的男人抬头眯眼望了望,唇角向着两边裂开,忽然露出了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打吧,要是能两败俱伤就更好了,红色,多么美丽的颜色啊。”
不老峰,一间卧室内,一个留着长发,雌雄莫辨的貌美少年正对着面前的镜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容,白皙的肌肤上,如同红梅一般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了个弧度刚刚好的美丽笑容,轻声道:
“宗主年轻的时候,有着一副上等的皮囊,可惜,如今韶华已逝,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曾经的美好都染上了腐朽的气息。
倒是佛子,整日红颜枯骨挂在嘴边,皮囊却依旧如新,若是能得来我定会好好珍惜,不会让其轻易损坏。”
兽谷,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有梅鹿在小溪边喝水,有白兔在草丛间蹦跳,有猴儿L在林间挡着秋千,同时也有头顶王字的猛虎在大石上晒着太阳。
有鸟儿L从天空飞过,将一朵小小的紫花玩笑地放到了大虎的头顶,猛虎懒洋洋地睁了睁眼,打了个哈欠,尾巴甩了甩,将一只在它背后作乱的小狐狸平稳地放到了地上,两个前爪换了个交叠的姿势,重新闭上眼,陷入了假寐。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甚至没有一丝争斗,无论是猎食者还是被捕猎者,在这片丛林中都是朋友,是家人,即便这并不符合自然的规则。
不远处,坐着一个瘦弱的,穿着格子衬衫,眼眶上戴着宽大的四方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看着有些怯弱的中年男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看模样男人就是那种不善于与人类交流的“社恐”,但和小动物们独处时却十分自在。
他的头顶甚至被一只小白鸽当成了窝,一条墨色小蛇顺着男人的手臂一点点爬上。
男人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轻松笑意:“别闹。”
“轰隆隆。”隔壁山峰的交战声传来,中年男人先是瑟缩了一下,但发现周遭小动物们也跟着
警惕,他立刻安抚:“没事的,大家不要怕。”应该是没事的吧。
男人抬头向着远方看去,轰隆隆交战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激烈。
男人也有些不放心了,犹豫片刻还是站起来组织道:“大家还是先跟着小虎去山洞里躲一下,等到震动停止,没事之后,我再让小蛇招呼大家出来。”
“嗯?你们担心我,想让我一起去?没事的,我很强大,说好了会保护你们的。”男人露出个腼腆的笑容:“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的。”
随着动物们恋恋不舍地前往谷中深处的山洞隐藏,男人忽然感到视线模糊,额头有些眩晕,抬手摘下了眼镜,按了按鼻梁,重新将厚厚的眼镜戴上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变化。
没了动物,没了鸟语花香,没了世外桃源,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兽骨,奇形怪状的拼接骸骨,腐朽的动物尸体,暗红的山壁,以及高空盘旋的秃鹫。
面皮动了动,男人再次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有些无奈的声音传入了谷中:“我的病好像更重了,不过没关系,小蛇你不用担心我。”
视线重新恢复,绿色的草丛间,墨色小蛇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嘶嘶。”
寻道宗内的变故,外界暂时不得而知。
距离代表团离开只剩下两日的时间,楚砚也履行了自己的约定,他曾答应要给安德鲁当导游,虽然现下因为灾变,许多文化古迹损毁或者彻底消失,但依旧有它们留下的痕迹,也是华夏文明的积淀。
楚砚正准备用一天的时间兑现承诺,带着安德鲁去京城内外的几处古迹旧址看一看,如紫禁城、八达岭长城等地。
本来楚砚准备单独带着安德鲁前往的,谁知,小师兄表示:
“之前小砚还说过要请我出去旅游,如今不适合远行,不过既然要带着安德鲁来一次短途周边游,由小楚老师亲自当导游和解说,不介意的话,加我一个如何?”
小师兄想跟着一起,楚砚自然不会拒绝。
本来是安德鲁和楚砚最后相处的时间,安东甚至已经和自家小熊商量好,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熊对楚砚有意思,那心意也没必要藏着,不如这次分别前,先向人告白,没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谁知道闵行舟这个臭不要脸的,非要去凑热闹当大灯泡,作为师兄,安东自然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关键时刻拦住闵老男人,给自己小熊创造机会。
一清早,吉普车就从使馆区出发,开车的无疑是劳碌命的安东,副驾驶上,闵行舟转头看向窗外,后座左右分别坐着楚砚和安德鲁。
楚砚手中正拿着计划表,给车里的另外三人讲述着他制定的一日行计划:
“今天我们的计划是先一路开车到达八达岭长城旧址,然后从外向内,逐步将几处旧址去一遍,这边分别是......”
换下北极熊军装,穿着安东特意为他挑选的一身休闲运动服,头上还戴了顶鸭舌帽
,一脸青春洋溢的金发大男孩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安东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用余光看向旁边乖乖坐在副驾上的,重新换回了熟悉的衬衫西裤打扮,只是外面多穿了一件呢子大衣,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的闵行舟。
疑惑就差写在了脸上,这家伙不是来搞破坏的吗,还以为会和小熊抢后排座位,安东都准备好了说辞,比如什么让年轻人一起聊聊理想,老大哥就别去凑热闹啦。
再比如,实在不行安东就称自己晕车,让闵行舟过去当司机。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安东成了司机,而闵行舟这家伙,居然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大多数时候看向车外的景色,仿佛没有听到后座上两个年轻人的“相谈甚欢”,只偶尔插上两句话,并不突兀,反而让两个年轻人都很是崇拜,自家傻小熊看着似乎将对方当成了知心大哥哥的模样。
闵行舟无奈地看了眼安东,做了个手势,示意安东“专心开车”。
道路千万条,生命第一条,即便是召唤师也要遵守交通法规。
至于安东的疑惑,闵行舟跟来是跟来了,但是还没有安东想象中那么小气,什么都和安德鲁争上一争。
小砚说过不喜欢安德鲁,但是,闵行舟也看得出来,对于和安德鲁做朋友并不排斥,反而很欣赏直来直去的优秀小熊。
别说还没有追到人,就算是真的和小砚心意相通在一起,闵行舟也不会干涉小砚交友的权力,即便安德鲁是潜在的情敌。
不是不会吃醋,而是尊重楚砚,也相信楚砚,再说了,他不是来了嘛,比起一味地排斥,和小砚一起与对方成为朋友也是一种办法,如果自己之后能顺利和小砚在一起,像安德鲁这种好孩子,应该会守规矩地退回到安全线外。
若是明知两人已经定情的情况下,还想插足,那就是另一种办法了,闵行舟有正当的理由维护自己“正宫”的权利。
而现在,他和小砚没有确定关系,小砚是自由的,自己和情敌可以暗中较量,但也是公平正当的较量,可以用一些高明的手段让小砚倾向自己,但不会没品,更不会这种时候就将小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爱是互相成全,而不是禁锢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