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宁晃的旅行计划是早早定下的, 晚上出发,下午是陆忱公司项目的酒会。
酒会定在一家酒店的礼堂,宁晃是代言人。
公司见过宁晃的人不多, 难得见了他露面, 都不敢上前搭话, 隔着好远窃窃私语。
他立在那, 听人说:
“他们真是亲戚啊?”
“我听说当初第一个签的代言人, 就是宁荒, 这样久了都没变过。”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是新来的, 没见过是应当的, 早些年好些客户都见过他。”
“这几年公司大了,倒好久没见他露面了。”
把宁晃形容得像是扫地僧。
他听了便忍不住笑, 在众人的目光下,兀自拿着酒杯走到宁晃身边儿去, 跟他碰了碰:“你是好久没露过面了,代言人。”
宁晃说:“是陆总生意越做越大了。”
这样装腔作势的话, 说过了,两个人都相视着忍俊不禁。
小叔叔闷笑了一声。
——他们分明在家里日日都见着。
只是这样正经八百、故作陌生人的相见,倒有些微妙的古怪和好笑。
他声音放轻了, 用只有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喁喁私语:“冰淇淋好吃吗?”
宁晃“嗯”了一声, 说:“之前你说的就是这家?”
他几次在这边租礼堂活动,都发觉这家酒店的巧克力薄荷冰淇淋好吃。
这次哄着小叔叔过来,也是那冰淇淋球吊来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 他已经看宁晃吃了好几个球下去了, 女员工都在偷偷说他可爱。
才过来说:“少吃点, 省得一会儿上了飞机拉肚子。”
让小叔叔白了一眼, 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笑了一声。
那边儿有人请他去讲话。
无论是什么公司的聚会,总是免不了仍是那老一套,开头总得让他这个陆总讲两句。
陆总。
说到这个词儿的时候,他见到小叔叔笑了笑,便耳根有些发烧,只是面儿上没什么波澜,温声说好。
宁晃笑着说:“去吧。”
他“嗯”了一声。
临走前。
宁晃悄无声息扯了他一下。
在无人注意的盲区,把桌上两人的酒杯轻轻掉了个个儿。
他与宁晃有惊人的默契,装作没注意似的,拿起小叔叔那杯,走上台去,似模似样地说了几句。
与那些热衷于四处演讲宣传的企业家相比,他显得内敛而寡言,开场白也总是简简单单那几句,只是员工总会给他面子,鼓掌鼓得似模似样。
他隔着好些人看向宁晃。
发觉宁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冰淇淋,也慢悠悠地瞧着他。
在一片人群之后,身长玉立,散漫泰然地端着酒杯,略略举起,眯起细长的眉眼,就要勾了人的魂儿去。
三十岁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早该过了见了小叔叔就发疯的时候了。
他向宁晃遥遥举杯。
宁晃注视着他。
见他西装笔挺,斯文儒雅。
见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宁晃微微笑了起来。
陆忱轻轻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液体。
甜的,还带气泡。
——是宁晃调换的可乐。
2.
酒会不到一个小时,宁晃便悄无声息从会场离开,他瞧见了。
便在宁晃乘坐的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急忙忙赶去,也厚颜跟着挤了进去。
宁晃说:“怎么了。”
他说:“我没喝酒,送你一程。”
宁晃挑了挑眉:“下午不是还要见客户吗?司机送我就行。”
他摇了摇头。
宁晃便也不再执着什么,说:“没喝酒吧?”
他说,没有,只喝了你那杯可乐。
宁晃便挑了挑嘴角。
这也是他们多年的习惯了,自打知道陆忱酒量浅得可怜,只要是要酒水应酬的场合,宁晃便时常把两人的酒水对调替换。
电梯门关上了,宁晃按下B2层,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俩。
宁晃便懒洋洋地、没什么骨头似的,倚在电梯的墙壁上,玻璃镜子倒映出他慵懒修长的身姿,笑着说:“最近怎么这么殷勤?”
陆忱轻声说:“就是想通了,也不用争分夺秒地工作。”
宁晃说:“不急着赚钱了?”
他怔了怔,轻声说:“不急了。”
其实早就不急了。
只是一切都被习惯推动着,小叔叔也好,他也好。
他有时还是会想起,宁晃第一次跟他欢爱那天,昏黄的灯光和寡淡平静的对白。
那天灯光是昏黄的,他指尖儿一直在发抖,却又因为这悸动,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是错了位的。
他们已经睡在了一起、住在了一起,却像是错位咬合了的拉链,滞涩地向上拉动,却怎么也无法纹丝合缝地契合,反而露出一个又一个的微小孔洞。
他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只是静静跟宁晃笑着闲话,说:“这些年,家里态度已经变了很多了。”
“也不用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