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跑了后,众人看向苏玉娘的目光又复杂起来,忍不住小声议论。
陈慧茹伸手拉住苏玉娘道:“这里留给其余人,你先同我去雅间吧。”
苏玉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同赵小姑交代了一声,跟着她往二楼雅间去。
赵宝丫刚想跟上去,就见何春生往后厨走。她连忙调转方向,跟着春生跑了,等追到后厨就见他边走边脱下外裳,同时吩咐书童白芨道:“衣衫脏了,去酒楼隔壁买一套新的过来,动作快点!”说完就把脱下来的衣裳丢进了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里。
赵宝丫惊愕,急急冲过去想去捞:“进京才裁的新衣裳,可贵了,你怎么就烧了?”
何春生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捞了回来,急问:“没烫着吧?”
赵宝丫摇头,等人站稳后,他道:“我不喜陌生人碰我。”
赵宝丫想起方才苏锦绣的举动,有些无奈道:“她就拽了一下你的衣袖,也不至于烧啊。你若是觉得脏了,回去洗洗就好。”她伸出两根手指,“这衣裳是在毓秀阁裁的,一件两百两呢!”
何春生轻笑,指尖拉着她指尖晃了晃:“不怕,我这些年行医,挣了许多许多银子。”
他这一笑太勾人了,再加之只穿了窄身的底衣,从侧面看背脊笔直,腰腹劲瘦,看呆了一众帮忙的厨娘。
赵宝丫不知怎得就想到了非礼勿视这个词,她站稳,努力想挡住对方一点。然而她太小了,好像没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何春生收敛了笑容。穿上白芨送过来的外裳,朝她道:“走吧,我们去我娘那。”
赵宝丫留恋不舍的看了那火炉最后一眼,跟着他往大堂二楼雅间走去。刚听明白怎么回事的霍星河赶紧也要往上走,被赵凛眼疾手快的一把拎住后脖颈,蹙眉问:“干嘛去呢?”
霍星河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如何厉害,对赵叔叔的手劲还是无可奈何。
“我也上去看看。”
赵凛:“春生的家事,你上去干啥?”
霍星河:“那,那宝丫妹妹都上去了。”
赵凛:“丫丫上去帮忙,你上去碍眼?”
霍星河:“……”他就说,赵叔叔老是针对他。
赵凛:“顶你玉姨的班干活去,回头让郭广陵给你多放几天假。”
“好勒!”霍星河高兴了,欢喜的跑去顶班。
那头,赵宝丫和春生去到二楼陈慧茹的雅间,伸手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苏玉娘瞧见是他,愣了一下,问:“春生,你们两个怎么上来了?”
何春生放手关上门,温声道:“我来了解娘和苏家的过往。”他娘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更没提过苏家。
但他娘执着的要将酒楼开来京都,他隐隐觉得和苏家有关。
“春生,其实你不必……”她自己要做的事不太想让孩子来参与,孩子有孩子自己的事。
何春生打断她:“
娘,我们是一家人,我今年十八了,不是孩子!”
母子两个互相对峙着,陈慧茹插话道:“玉娘,我觉得他有必要知道来龙去脉。如今你们人都在京都了,避不开苏家的。他在皇宫当伴读,时常会见到苏家父子,你不同他说明白,万一有个什么叫他怎么应对?”
苏玉娘被说动,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同宝丫过来。”
赵宝丫眼眸亮了亮,立刻跟着他坐到俩人边上。
苏玉娘开始讲述她同春生父亲回到长溪的过往,以及公婆、自己的丈夫是如何故去的。又将先前温大伯在牢狱里告知她的事说了,说完这些已经眼泪迷蒙,哽咽道:“温言顾忌我,到死都不肯告之我真像,他这辈子就被我毁了,我有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京都给他讨个公道,要让我父兄跪在温言和公婆的灵位前认错!让他们泉下有灵能安息……”
那么好的一家人……
苏玉娘眼眶里的泪再也装不住,滚了下来。陈慧茹忙摸出帕子递到她手上,赵宝丫抿着唇抓住她另一只手,气道:“你父兄太不是人了,既然断绝了关系,又恐你过得好。如此做派哪里有半分骨肉亲情,他们是把你当仇人吧!”
何春生眼角微红,神色冷肃:“呵,他们只是厌恶我娘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要让我娘知道离开了苏家,她会过得如何凄惨。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习惯把不屈服他们的人和事都踩在脚下!我娘走了,他们立刻又复刻出另外一个苏贵妃,对于他们来说,我娘和苏贵妃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件货物!
“哪有亲生父母会这样对自己孩子的啊!”赵宝丫眼睛眨巴眨,突然道:“玉姨会不会不是苏家的孩子?就像我爹不是我阿奶生的,我阿奶就很讨厌我爹,连带着我阿爷和二叔都讨厌我阿爹。”
苏玉娘摇头:“不太可能,我和我娘长得太像了,而且从小没人说过这方面。”
陈慧茹也道:“确实不太可能,玉娘比苏长泽小,不存在继母的可能性。而且,我母亲说过,苏老夫人怀玉娘是特别喜酸,苏尚书为此日日去集市上买酸果。大家都以为又是一个儿子,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女儿,玉娘的百日宴我母亲还去瞧了。”
苏玉娘擦干泪:“我父母和兄长自小对我都很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如此!”
赵宝丫:“苏家父子这么坏,苏夫人都不出来阻止吗?”
陈慧茹解释:“苏夫人身体不好,甚少露面,苏家苏尚书做主。”
何春生安慰道:“娘,你别想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跪到爹和祖父祖母的灵位前认错的!”
赵宝丫咬牙:“对,我也会帮忙,一定要让他们认错!”
陈慧茹挑眉:“我若是记得不错的话,鸿运楼就是苏家的产业吧?”
苏玉娘点头:“是旁支一个伯伯在打理,苏家不参与任何经营,但地契是苏家的,每年也只抽四成的银子。”
陈慧茹:“那就先从搞垮鸿运楼开始。”
何春生心道:
何须如此麻烦,直接搞垮苏家更直接。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就让他娘有点目标分散注意力吧。
苏家他来就好!
何记开业第一日在闹哄哄中渡过。苏长泽的闹事没让食客减少,反而因此让何记打开了知名度,再加之众人都知道了这酒楼二当家是赵首辅的亲妹子,后台硬,一时间赶过去尝鲜的人络绎不绝。
京都就那么多客流量,这边生意好了鸿运楼自然就差了。
鸿运楼的掌柜急得火烧眉毛,然而,苏家人却并不怎么在意。苏长泽那日被揍了很是不甘,回去就把苏玉娘来京并且和赵凛一家关系匪浅的事告知了苏尚书。
苏尚书起初惊讶,细细思量后又喜上眉梢。玉娘长得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赵凛带着个女儿这么多年没娶,京都不少人打过他的主意都被他拒了。他定然是和玉娘有点什么,不然不会扶持自家妹子和玉娘开店,更不会保举玉娘的孩子入宫当皇帝伴读。
一个鳏夫带着女儿,一个守寡带着儿子,不是绝配吗?
他起先还担心赵凛对户部下手了,迟早会轮到他礼部。若是有玉娘和赵凛这层关系在,可保苏家无虞。
目前最紧要的不是把玉娘赶出京,而是把玉娘和她儿子认回来。
苏长泽听他父亲分析,面色始终冷沉:“父亲,何温言和他父母……”
苏尚书打断他的话:“当年之事做得隐秘,何温言父母是经商途中遭遇劫匪,而何温言是病逝的,关我们何事?你明早就去下帖子,请她们母子过府一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穷酸书生都死了,你就接纳他们吧。等他们来,态度好些,说不定玉娘就是未来的首辅夫人了。”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苏府就频繁的往何府递请柬,言明请苏玉娘和春生过府一续。
连着送了三天,苏玉娘都没理会。第四日,有人送来了苏尚书的一封信,又告知苏玉娘苏夫人病重,请她务必回家看看。
这个家字极其讽刺,苏玉娘拆了信。信里头苏尚书言辞恳切,说是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一家人在一起才重要。他们都放下过往好好谈谈,聚一聚。
何春生嗤笑:“他当娘不知道爹的事呢,既然他想聚,我们去便是。”
这么多年,头一次回苏家,苏玉娘心情忐忑。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她不仅和苏家没关系了,且是彻底撕破脸面了。
纵然如此,她必须去!
赵宝丫听闻他们要去苏家,主动要陪着去。她总觉得苏家人对玉姨的态度有些古怪,苏家人这么坏,主动请玉姨他们去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她去能探探苏家人的底细。
次日,何春生先同赵凛告了假,然后带着他娘和宝丫前往苏府。苏尚书早早让人守在大门外,见有马车过来了,下人赶紧前去通报。不一会儿,苏尚书亲自迎了出来,他身边还站着冷着脸的苏长泽和苏少夫人。
苏玉娘先下了马车,何春生紧跟着下来。苏尚书面上带笑,刚要上前,又见何春生扶着赵宝
丫下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寻常,上前温声道:“玉娘啊,我还是听你大哥说才知道你回京都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半点音信?为父和你母亲都甚是想念你。”
苏少夫人往跟来的白芨和小满手上看去,见两人手里空空如野,脸色又难看几分。忍不住挤兑道:“小姑这么多年没回来,如今回来看母亲,连点礼品也舍不得买,未免太不孝了。”
她刚说完,苏尚书就呵斥道:“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苏家家大业大,缺那点东西?玉娘这么多年在外面定然是吃了许多苦,你们做哥哥嫂嫂的要包容些。”呵斥完他又朝苏玉娘道:“先前我已经斥责过你大哥,那日当众怎么能如此行事。”
“长泽,还不快像你妹妹赔不是!”
苏长泽面色不愉,扣住手不为所动。
苏尚书眼神暗了暗:这几日的交代都白说了!
苏玉娘冷淡道:“不必,带我去见见母亲吧!”
苏尚书连忙接话:“好好好,快随为父来。”
三人跟着苏尚书往后院走,七月的天,苏府后花园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走过一段假山流水的小路,很快到了苏夫人的居所。
一进去,一股子苦药味迎面扑来。
何春生耸耸鼻尖,分辨着这药味里的成分。很快,苏尚书走到一处屋子前停下,先伸手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去。
屋子里的药味更浓,几人转过屏风就瞧见一个面色苍白、虚浮瘦弱的老妇人靠坐在床头。床边坐着一个伺候的老妈子,此刻正在给她喂药。
苏尚书走上前,弯腰小声朝那妇人道:“夫人,你快看看,谁来瞧你了?”
那喂药的老妈子起身看向苏玉娘,瞳孔不可置信的睁大,险些把自己手里的碗给砸了。双眼含泪喊了声:“姑娘?”
苏玉娘眸光也有了点泪意:“乳娘……”
躺在床上的苏老夫人从看见她开始眼泪就不停的流,朝她伸手,哽咽着喊:“阿玉,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阿玉啊。”
“母亲……”苏玉娘眼泪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母亲,别哭了!”
苏母拉着她手不停的说:“阿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就抛下母亲不管了?阿玉,你是不是很难受,身上疼不疼,你别怕,母亲进宫去请御医来医治你,一定能把你医治好……”
苏玉娘越听越糊涂:“母亲,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