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金虹真君意味深长地看了秋意泊一眼,秋意泊被这一眼瞧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自金虹真君进入大乘期后就没怎么见过,如今一见,他仍然是那般的目生灿阳,璀然生辉,秋意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笑,把泊意秋的腿当靠背,道:“开玩笑的,此番出门诸多奇遇,确实是有了些劫数的预兆。”
漱玉真君一指轻叩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吸引了秋意泊的注意力:“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吧,你来得正好,左右一个也是看,两个也是看,也不叫我白忙活一场。”
秋意泊顺着漱玉真君所示意看去,便见场中歌舞美人不知何时换成了合欢宗的弟子,不是化神便是元婴,乐声一转,曲调便从优雅舒缓变得动人心弦,那些音符好像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引得人恨不得再多听一段,再多看一眼。
秋意泊却是‘哇’了一声:“师叔,这是天魔舞吧?我们家阿浓这是怎么了,都要来看天魔舞了?该不会是掌门真君同意阿浓改投合欢宗了吧?”
他说的什么是其次,他还能说话这一点就叫漱玉真君和金虹真君侧目。这天魔舞是群舞,或者说是一个大阵,乃是合欢宗不传之秘,如现在这般由化神、元婴境界弟子施展,迷惑个把真君都够了,秋意泊居然丝毫没有沉入其中?
秋意泊话音方落,腰间便是一紧,一双素白修长的手牢牢环抱住了他的腰,将他硬是往前挪了挪,随即背上就被一股温热贴着了,他扭头一看,是泊意秋将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不想看。”泊意秋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秋意泊虽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既然是金虹与漱玉都在,一个是他好友,一个是他师傅奇石真君的好友,自然不会对泊意秋有什么害处,天魔舞难得,想当年漱玉真君引他看了一场天魔舞,就让他提升了一个境界,他想也未想就反手把泊意秋扯进了怀里,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往那头看:“咱们一起看总行了吧?”
漱玉真君咬了咬唇,笑若春山,眼中更有星辰万千,笑道:“好好看。”
秋意泊只觉得漱玉真君唇瓣殷红,眼眸深邃,好看极了,不由点了点头:“好。”
泊意秋还是闭着眼睛,秋意泊顺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泊意秋下意识就想骂人——他怕痒,应该说他们都怕痒。结果一睁开眼睛也中了漱玉真君的招,他不同于秋意泊,两人虽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但秋意泊此刻道心通明,他沉入得那么快是因为觉得漱玉真君必然是在做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当然顺水推舟,泊意秋虽也知道,但他并不想看,便显得格外艰难。
他面上浮现出了种种挣扎之色,手指将秋意泊的手臂皮肉都按成了惨白,漱玉真君伸手随意拍了拍泊意秋的脸:“乖一些。”
他说罢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轻笑道:“……又不是叫你喝毒药。”
泊意秋眼中的神光黯淡了下去,被卷入了那个群魔乱舞的境界。
秋意泊是第二次看天魔舞了,很熟悉地被拉入了无边的快乐中,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可精神就像是被塞进了灌满了碳酸饮料的万花筒里,到处都是甜蜜,到处都是欢乐的小气泡,方才还在眼前曼舞的美人化作了一道道倩影,随着万花筒的转动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无论成了多少,他们总是美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惊心动魄,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弦。
他们嬉笑着上前来,拉着秋意泊的衣袖,牵着他的手,将他往更深处推去,像是有温热的水包裹住了他,又像是回到了母胎之中,明明是一片黑暗,可却让人无比安心,心跳声忽地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声若擂鼓,带着平稳而规律的节奏,缓缓地,他的心跳也开始追随它的频率,当双方的频率终于达成了一致,他又被推入了深渊。
深渊之中似乎还有些什么,是他一直想要的,是他一直想追寻的……
那是什么……?
秋意泊无意识的伸出手,追寻着前方似乎存在又不存在的事物,他的神识像是被扯碎成了棉花,棉花又浮上了天空,成了一朵朵无忧无虑的白云,悠然惬意,方才想要追寻的东西似乎又不重要了,他感受到了一碧如洗的天空,带着草木泥土香气的清风,温煦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了他的身上,他看见有飞鸟张开了双翅,看见花苞舒展娇嫩的花瓣,看见风吹清塘,涟漪点点。
他看见了一盏灯在迷雾中缓缓而来,白发青衫的仙人破开了了迷雾,他对着他轻轻笑了笑,眨眼间,这些又变成了数不尽的曼妙倩影,围绕着他旋转舞动,玉肩藕臂,十指如葱,他们笑着将他从天空拉了下去,他在他们掌中变成了一捧清泉,落入了山溪之中,一片巨大的花瓣陡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体上,下一瞬间便又是无数花瓣翩然而下,逐水飘零。
水的尽头是海,他又被狂风吸上了云端,重新化作了一片云,云又变成了水,再度落入凡尘,最终他又变回了秋意泊,他手持着一盏灯,那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满山的青竹,浓密的雾气,一条看不到底的山阶,他提灯拾级而下,手中晕黄的光照亮了石阶,也照亮了青竹,有什么在迷雾后走了过去,秋意泊想要看看是什么,可伴随他的仍旧只有他自己。
是什么?
他很好奇。
他在找些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找了?
不,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忘记……
那是什么呢?
……
有风来,吹散了满山遍野的雾气,吹得秋意泊鬓发散乱,他伸手拨开了散乱的头发,忽地在山阶的尽头看见了一个人。他穿着简单的T恤与中裤,似乎正在等待谁,坐在石桌边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不停刷着什么,一脚颠起,漫不经心地抖着腿。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在笑。
虽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秋意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他不能忘记的东西原来是自己啊……
骤然之间,那人化作了一捧浓雾散去了,又成了曼舞的倩影,秋意泊看着他们,也是第一次清醒的看着他们,他们有男有女,面容无疑是美的,每一个都美在了他的心坎上,秋意泊坐到了那已经空荡荡的石桌边上,仔细欣赏了许久,忽地喃喃自语道:“要是都像吟月、拂花那两位老哥一样,看着好像也不怎么美了……”
吟月、拂花是当年他和泊意秋在水韵楼看歌舞,结果两花魁是合欢宗老哥,除了人是本人外,什么外貌、声音一概都是假的,看着是闭月羞花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实则是两个彪形壮汉。
完了,这么一想就看不下去了。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破碎了去,像是一个小气泡被撑到了极致后碎裂,他的神魂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这万般美好快乐之地,重新回归了□□,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在怀中呆若木鸡的泊意秋,不由轻笑着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对泊意秋如此特殊。
秋意泊是泊意秋,泊意秋就是秋意泊,泊意秋是他曾经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凭证,他因他的孤单而生,有了泊意秋,这世界总有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了解他,知道他,他可以与他毫无顾忌的交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与文化,可以在他的面前展现一切不为人知的习惯与癖好,他不是一个圣人,他需要一个人来记得他,记得那一段短暂的生涯,记得他的来处,记得他的一切。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
因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好。
秋意泊无限欣喜。
有了之前的表现,秋意泊很快就从天魔舞中破出这让金虹和漱玉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不过他们两现在神情都很复杂。
漱玉真君看着秋意泊,过了许久才慢慢说:“……这可是你兄弟。”
金虹真君神情更复杂,他是知道内情的:“……这可是你兄弟。”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表情亲自己兄弟/自己啊?!
秋意泊拢着泊意秋,道:“我知道啊,怎么了?”
漱玉真君平时就算玩得花,也不是没同时睡过一对兄弟,但亲眼见着秋意泊如此,不由反问道:“你父亲知道?”
“知道啊!”秋意泊下意识应了下来,然后才品出来有哪里不对:“什么知道不知道?”
金虹真君看出了其中究竟,摇头道:“罢了,这兔崽子还没开窍,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你现在叫他来亲你,他说不定也先亲一亲再说。”
“话不能这么说!”秋意泊听出来了:“师叔,我不是那么没有节操的人!”
金虹真君嗤笑了一声道:“那你亲不亲?”
“不亲!”秋意泊义正言辞地道:“我又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我亲漱玉师叔作甚?!而且漱玉师叔怎么可能让我亲近!”
漱玉真君也不由嗤笑了一声:“若你想,倒也不是不行。”
秋意泊眼中精光一闪,当真就抱着泊意秋往漱玉真君怀里倒,边还要说:“哎?我早就想多亲近亲近师叔了,正所谓醉卧美人膝……”
秋意泊本来就是口花花,漱玉真君再好那也是师叔嘛,平时没规矩点可以,但真落到行动上那还真就不行,他也没想到漱玉真君真就不闪不避,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躺下了,还带着泊意秋一起,这个时候也就是泊意秋没醒,否则还不知道多开心呢——其实和欲念无关,只是漂亮的人谁都喜欢,大家关系又近,闹一闹也是怪开心的。
和漱玉真君就是脱光了躺一块,秋意泊都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甚至还觉得大腿枕着有点硬。
他不由道:“师叔,你认识拂花和吟月吗?”
拂花吟月也是合欢宗里的妙人,漱玉真君也有些耳闻,瞬间便领悟了秋意泊的意思,他两根修长的手指掐住了秋意泊的脸颊:“莫以为我不会教训你。”
秋意泊夸张地抱着泊意秋从漱玉真君膝头逃走,给金虹真君告状:“师叔,你说漱玉师叔不会打我的!”
秋意泊还凑过脸去让他看脸上被掐红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