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都起来煮早饭了,才看见秋意泊挟夜露而归,眉间温润,他也不问师傅出去做什么,只是问道:“师傅,用些早饭再歇息可好?”
秋意泊想了想说:“也好。”
李云就将自己做好的早饭端了出来,昨天秋意泊给他那些贝类他也没全吃完,毕竟量有些大了,还那么好吃,全喂给咪咪他也不舍得,干脆就用了新学的凝冰咒,将这些都冻了起来,今日则是解了冻,什么贝类凑一凑洗去了粘液沾了面粉放到锅里头煎,再拍个蛋一道,白水煮出来剥出来的虾仁剥好了放在一边,配上一叠酱油,再滴两滴小磨香油,清鲜可口。
饶是秋意泊吃了十天的海鲜,吃了这么一顿也觉得满意,他将一串念珠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算下来今日你休假,你想下山也可以……这念珠你戴着,不许摘下来,也不许别人碰,听到没有?”
“是,徒儿知道了。”李云应了一声,他有些好奇地托起了念珠低头看着:“师傅,这是什么?”
“法宝,保你命的法宝。”秋意泊眉间一动,斜眼看向他:“别给我乱发善心,这只有你能触动,若遇上了什么急事难事,将我之前赐予你的那件玉佩扔出去就是。”
李云连连点头:“知道了,多
谢师傅!”
李云素来乖巧,自制力强,悟性好,秋意泊也懒得多约束他,大方向提点一下不错就行。李云见他吃好了,就收了碗碟去做练剑了,等练完了剑他想下山玩,刚好一路跑下山,晚上再跑上来,刚好凑足每日的功课。
听说今日货郎要来,他也攒下了不少银钱,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秋意泊上楼睡觉去了,随便他浪去。
待李云跑下山时才刚刚到辰时,村里家家户户却都已经忙开了,此时方入秋,正是最农忙的时候,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免得一年辛苦功亏一篑,上山打猎的也得趁着入冬之前多打一些猎物,否则进了冬天就没那么多动物了。
李云一进村,便得了热情的招呼。无他,他这些年跟着秋意泊,又入了道门,成了修士,自然而然会与凡人显露出区别来,只说一点,他体内大部分污垢杂质都排了个干净,自然皮肤细润白皙,就与村中的同龄的孩童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云弟!你快来,就等着你呢!”忽地有个少年人喊道,李云见状快步走去,笑道:“我来了,亏得你们等我!”
有三四个少年在此处候着他,都是差不多岁数的,小时候还一道玩过,如今都已经是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在寻常人家中,孩子一过十岁就不能算孩童了,算是半个大人,要是家中父辈不济的,这个岁数都能当家做主了。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几个少年郎也是开始跟随父辈的脚步,开始进山狩猎了。他们这年纪自然打不动什么虎豹熊一类的猛兽,但打个兔子狍子却是没有难度的了,更何况山里还有其他呢——蛇也是好打的猎物,跑得不快,肉也好吃,蛇皮还能做弓做刀,也卖的上价,除了难找一点,其他一切都好。
他们自小就活在山里头,都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危险。
一个少年郎笑着将一把弓抛给了他:“行了行了别客气,你的弓!”
李云接了弓就熟练地背在了身上,又有人将箭囊递了过来,李云一边系着一边问:“问李先生求过药了吗?现在可是蛇最毒的时候。”
“这还要你说?”一个少年示意他看他的背篓,里头装着七八瓶解毒的药汁,都是提前熬好装在小瓶子里的,这个季节山上蛇多,毒牙又长又锐利,就是在腿上裹兽皮都没用,被咬是难免的事情,但只要处理得早,赶紧把毒吸出来,清洗了伤口,再喝一瓶李先生的解毒药,九成九都没事了。
“行,那就好,今天要早点回来啊,晚间不是说货郎要来?”
“那肯定啊,你不回来我们都得回来!”为首的少年比了个手势:“走了!”
这一群少年都很喜欢和李云一道出门打猎,他力气大,眼神又好,能拉他们拉不动的弓,明明是出力最多的那个,但是分猎物的时候只和他们平均分,这样的人谁不欢迎呢?
李云被簇拥着往外走,喊道:“秀哥,听说你要成亲了?”
“去去去!别胡说!没有的事情!”为首的少年郎憨厚的脸上染上了一点红色:“什么要成亲了!还早呢!”
另一个少年起哄道:“谁说的还早?我娘都知道了,说是秀哥家里已经说定了!等过完年开春就把隔壁村的花儿姐姐娶回来给秀哥当媳妇!”
“就是,花儿姐姐又漂亮性格又好!我娘还说她也想帮我说花儿姐姐呢!结果没想到花儿姐姐家里头说已经说定了秀哥!”
李秀豁的左右胡乱推了几把:“你们再说!”
一众少年郎都笑了起来,村中人见了也不由露出了一点笑意:“秀哥他娘,恭喜啊——!”
“唉唉!不好说呢!这刚下了定……”
“都下了定了就是你家的人了,怕什么!”
几位妇人也笑
骂了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欢快地笑声,随着风越传越远。
*
“啊啊啊啊——!”几声尖叫声在山林中回荡着,紧接着就是噗通噗通几声,几个少年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掉进了这水潭中,索性村门口就有个水塘,村中少有不会水的,没一会儿大家都从说里头冒了个头出来,游向了岸边。
李秀抱怨道:“这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坑!真是倒霉!”
“就是,上回来还没有呢!”又有一人抱怨道。
今天他们确实倒霉,本来都是走惯了的路,哪想到今日路上突然缺了半边,缺了半边也就算了,还被杂草给掩盖住了,本来只有一个人踩空了,但他们本就走在一起,又是好友,下意识伸手去拉,这不一个带一个全给掉下来了。
李云也没法子,这几百斤的重量他一个人真拉不动,偏偏他们还垂在山崖上扭啊扭得,更是抓不住,松手是不可能松手的,只能跟着一道下来了。
一伙人搞得身上都湿漉漉的,回家肯定要挨骂,李秀爬到岸上,伸手将他们一个个从水里提了出来,从兜里摸出了火折子,见火折子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他有些尴尬,连忙打断了话题:“哎,或许是下面的土松了……别说了,咱们赶紧分头捡点柴火吧!不然回去真要挨骂了!”
确实,这山都是走惯了的,哪里会多出来一个水坑呢?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李云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师傅干的,他师傅造的孽,他自然是尴尬无比。
至于理由……笑死,他师傅突然兴致来了在山里头挖个水塘怎么了?这还需要理由?说不定他上次拉着李先生钓鱼就是在这儿钓的!
一众人听了也觉得是,各自骂骂咧咧去找柴火了,赶紧烤干衣服才是重要的,毕竟天也凉了,真顶着湿衣服在林子里走一天,回去肯定要得风寒的,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李云也去捡柴火,虽说秋天山里不缺柴火,可惜现在才入秋,大部分树枝都干得不够彻底,刚刚被他们掉下来的水一激,周围一圈更是没有干的,他只好往深处走,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没有树木遮挡的空地,这里的枯枝落叶就干得很透,刚想捡一点回去,忽地感觉脚上有点不对头。
低头一看,好大一条五步蛇。
五步蛇的花纹和落叶极其相似,伏在里面还真看不出来。五步蛇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咬穿李云的脚了,可惜牙齿都快断了愣是没能把毒牙给钻进去,李云嘿嘿笑了笑,反手就是一匕首——好了,吃的也有了。
这条蛇真的好肥,够他们吃了!
秋天出来打猎就是成就感十足,这会儿的动物都在抓紧时间屯膘好过冬,各个都肥头大耳。李云吹了声口哨,正欲往回走,突然见远处有一老者缓步而来,看似极慢,实则一眨眼都到了他的面前。
他眨了眨眼,拱手道:“晚辈见过仙长。”
还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老者。
老者看起来依旧慈蔼,却已经有了一些掩不住的灰败之色,他含笑道:“又是你这童子,看来我们果真有缘。”
李云躬身道:“晚辈误入此地,饶了仙长的清静,实则是当罚。”
老者摆了摆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李云只觉得周围风云变幻,下一刹那,便见他们已经到了一小亭中,石桌憨态可掬,石凳秀雅斯文,老者在其中之一坐下,笑道:“有什么好罚的?坐吧!你这童子看着不错,可惜叫你那师傅教的迂腐了些!”
李云依旧是不接话,师傅教过的,要是自己修为低,遇上了修为太高的,对方说了不好接的话就不要接,大不了就直接重复‘晚辈不敢’,一般要点脸的都不会为难他这个小小的练气修士。
但要是自己修为高,遇上了修为低的或者高得不太多的,那就用法宝抽他的脸,抽到对方不敢再说不
好接的话为止!法宝管够!
但面前这个明显要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隐隐之中他甚至感觉面前此人或许比师傅还要高出一线。于是李云恭敬地道:“晚辈不敢。”
下一刻,李云便感觉到一股巨力柔和地将他按在了凳子上,老者嗤笑了一声:“你也是个修士了,应当知道修士修行,不过是追求逍遥自如,如此如履薄冰,你这仙修的还有什么意思?!”
李云乖巧地说:“晚辈不敢。”
老者心中气得仰倒,但又实在是馋李云。不说别的,这地方穷山恶水,又多毒物,居然能引得大乘真君隐居在此,可见必是有所原因的。十几日前,他一见李云便知道了原因——他们这等老怪物活了一大把岁数,还能追求些什么?不过是境界与弟子罢了。
若不见李云,他只当是有大乘真君在此隐居磨练己身以叩炼虚合道之境,可见了李云就知道,恐怕这是个绝世奇才,否则怎能让一大乘真君甘心留在此处?
脱凡劫恐怖,越是早渡过,对心境提升的就越大,越是境界高,就越是难渡。
他如今重伤在身,回天乏术,偏偏仇敌逍遥在外,自己又无传人,若能将这孩子夺来做了自己的弟子,也能放心撒手离去了。
他看李云一身清正,想必其师也出自名门正派,他这般的魔道中人,恐怕他的师傅也不会同意他兼挑了他的道童——可恨他重伤至此,连个大乘的阵法都破不了了!
也罢,循循善诱罢了!
李云悄悄看了老者一眼,见他眉宇间越发和蔼,心想老者应该也不是坏人,应当是和李先生一样口直心软的类型,他道:“仙长,那日我师傅回来后,听闻您来得此处,特意带了佳肴美酒想要邀前辈共饮,奈何寻遍诸山不见仙长踪影,若仙长不弃,便由晚辈引您一道去拜会我师傅吧!”
老者先是笑了笑,似乎很是向往,可随即又摇了摇头,十分落寞地道:“罢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徒增伤悲呢?”
李云一愣:“……啊?”
老者抚掌而笑,眼睛都眯成了一线:“看不出来吧?我受了重伤,很快就要死了,你师傅盛情,替我谢了他的好意,我在此处再清闲几日,寻着了埋骨之地,也该去了。”
李云连忙道:“对不起,仙长,实在是不知您……您、您也看不出来呀!我见您只当是哪处的老神仙,乘兴而来,兴散而归……我、我……”
老者抚了抚胡须,笑道:“不必自责,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已经比他人活得长了许多,虽有憾事,但也无伤大雅。能与你见一见,说几句话,也是一段缘分,我已是知足了!”
李云立刻就想到了李郎中,他豁地一下站了起来:“仙长,您先不要这么说!我师傅的好友是村中有名的郎中,我师傅都赞他妙手回春,我带您去叫先生瞧一瞧可好?”
老者摇头道:“不必了,凡间的医者,便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的。”
李云道:“不行吗?我师傅说李先生是大乘真君,很厉害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仙长,您别见怪,我师傅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谁是想死的,不管有没有希望,您就随我去看一看吧!”
老者确实有些心动,转而又想叹气——这个小孩儿忠孝节义样样齐全,就是满嘴‘我师傅说’,这还怎么抢徒弟?
就算真的杀了他的师傅,将他抢来了,这弟子还能真心实意地给他当徒弟,替他报仇?以后不认贼作父就算是不错了!
或许直接夺了他的身躯呢?
他堂堂一道君,或许那等大乘他不好对付,可对付一个小小练气孩童还是轻而易举的。
忽然之间,有一只修长莹润的手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中间,整片空间被这只漂亮到了极点的手硬
生生给撕裂了开来,一白发青衣的修士从中走出,含笑道:“前辈,您扣着我的弟子不放,这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