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师傅都是阳神道君了,能让他吐不止一口血的伤还算小伤吗?
“小伤,不过是损失了一具三尸,养几日就好。”血来道
君扶着桌子坐了起来,也不急着处理,反而先是寻了块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手,又将被血凝结得有些硬的衣袖撩了上去,换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桌上无名牌位擦了擦,摆正了后又寻了一块帕子擦桌子,神色认真无比。
“一具三尸?”张雪休很自然地就表现出了满脸的没听懂,“要紧吗?”
血来道君一边擦拭桌子一边无奈地解释道:“大概就是类似于分神。”
血来道君寝宫向来不许外人进出,连宫内仆婢都不许,只有少数亲信才可入内,但也不许进内室,唯有张雪休可以畅通无阻。
“一具分神能伤的这么重?”张雪休问道。
“……比分神要紧一些。”
张雪休疑惑地说:“那几日能养好?”
“大概几年吧。”血来道君将最后一个角落擦干净后才道:“方才听你咋咋呼呼地,怎么,想出宫了?”
张雪休点了点头,血来道君摇头道:“也是师傅不好,将你身份宣扬得天下皆知,如今你出宫,便是众矢之的——师傅送你去凡间吧。”
他说着,将帕子销毁了,又随手把沾满血的衣服脱了,他在殿内不喜穿法衣,身上的都是寻常丝绢,张雪休顺手接了他脱下来的衣服,血来道君略显苍白的躯体上也沾染了大片大片褐红色的血印,血来道君低头看了一眼,心念一动,身上的脏污便去了个干净。
他一边穿衣一边道:“瞧着你也该差不多到真君劫了,送你去凡间历练历练也好,师傅都替你安排妥当了,你只管去就是,不叫你吃苦受罪。”
张雪休抱着衣服站在一旁,道:“师傅,我不想去凡间……去凡间有什么好的?束手束脚。”
“凡间的妙处你还不明白。”血来道君说完,温和地在他头顶碰了碰,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笑道:“……也是,你自小便在修真界长大,也不能怪你。”
“修士虽长生,却也是脱胎于凡界……”血来道君说道此处微微笑了笑:“去看看吧,真的不习惯再回来就是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张雪休也只好点了点头,血来道君见他听话也很是欣慰,越发轻声细语:“去了凡间也不必太拘泥了,也不必太在意因果,你是我的弟子,自然该随心所欲一些,也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时间还长,慢慢来就是了。”
张雪休心中百味杂陈,他低声问道:“师傅,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血来道君笑开了:“师傅总有一日是要去游历的,日后血来宫便是你的,想问就问,畏首畏尾反而不似你的性子了。”
张雪休抬头看向血来道君:“师傅,正道与我们剑拔弩张,我不想去凡间,要是有什么事……我虽然不是真君,却也不算弱。”
血来道君耐心地道:“你觉得秋长生如何?”
张雪休一顿,说了实话:“很厉害……哪里都很厉害。”
“比你又如何?”
“我不知道。”张雪休想了想:“他比我境界高,自然比我厉害,但……”
“他寿数不过五百,四百岁时便已经是合体真君了。”血来道君解释道:“真要算下来,他犹在你之上……但他在化神时,也不能击杀真君,你如何又能够?”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血来道君接着道:“师傅也觉得欣慰,但宫中并未到如此地步,你安心修炼就是。”
张雪休还想说什么,血来道君却道:“好了,去吧,去收拾收拾,想要带些什么都带上,明日我便着人送你去凡间。”
张雪休一惊:“这么快?”
血来道君轻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张雪休只得应下,与血来道君告辞,转而回了自己的寝宫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
,等到明日,有一渡劫真君来此接他,张雪休道:“纷洛师叔,师傅是怎么安排的?”
纷洛真君是新晋的渡劫真君,他对张雪休向来客气,便道:“道君替少君您在凡间安排了身份,不过也不急……少君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管去就是了。”
张雪休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师傅不会生气?”
“少君多虑了。”纷洛真君温和地说:“下凡历练渡劫,哪有将人困在一个地方不许走动的,少君只管随心所欲便是。”
张雪休点了点头,然后发出了惊人之语:“我想去外界不知可否?”
纷洛真君果然皱眉:“少君,这又是为何?”
张雪休九分真一分假地说道:“我认识一位真君,他便是从外界来的,听他说他们那儿有不少奇景美食,我便想去看一看……这很为难吗?”
纷洛真君确实为难,去外界那就是彻底远离了血来宫的势力范围,确实不安全,可他也是从化神期过来的,深知真君劫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忽如其来就来了,谁也不知道应在哪个执念上,今日否了张雪休,明日他应劫在这上面,那就更难处理了,还不如干脆送他去外界得了。
他道:“少君还请容我去请示道君。”
纷洛真君眉间忽地浮过了一抹烦躁,随即又了然无踪。就在方才,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怨气,他拼尽全力跨入渡劫期,本该为宗门出力,结果第一件事就是被派来送少君去凡间……他也明白能送少君去凡间亦是得了道君信任,才托付重任,可……张雪休也不过是个区区化神,就是死了又如何?明明张雪休是道君亲传,可在化神上一坐便是百余年,毫无天赋可言。
如今送也就送了,偏偏他还闹出来些幺蛾子,他去请示道君说不定还要在道君心中落得几分办不了事的印象,实在是气人!
张雪休犹豫了一瞬:“……既然为难就算了。”
纷洛真君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张雪休道:“我亲自去请示师傅好了!”
纷洛真君一口气又吊了起来,那种烦躁感越发严重,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打消张雪休此念,便说:“少君且慢……少君还请听我一眼,这去外界必得有传送阵,否则就得请道君出手方能跨界而行……”
张雪休打断道:“我那友人有传送阵,问他借便是了。”
纷洛真君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如果有稳定的传送阵,那自然是自由来回,这么一说也不妨碍什么,总之他都是要把人送到凡间的,总是要跟着去一趟的。若去了那里觉得不行,当即把少君带回来就是了,若少君喜欢,他就陪同一段时间,待他执念消了,再带他回来就行了。
这样不必叨扰道君,少君安全亦有保障,严格来说不过是去的路上多绕了几个弯罢了,就算事后道君知道了,也不算什么了。
纷洛真君想到此处,便觉得那股烦躁又平了下去,他道:“既然少君坚持,便如此吧。”
张雪休也是露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做足了少年人的姿态,“那就先去白林城吧!”
“是,少君请。”
有真君跟着,张雪休自然是不拘何处都能去,掩去面容就算完——反正近几年外面风声鹤唳,大家出门都穿黑袍,他跟着穿一件也不算是扎眼。
等进了白林城,张雪休先是东逛逛西买买,买了不少凡间能用的东西,紧接着才去了聚金商行,问长生真君可在,若长生真君不在,池东家可在。
秋意泊自然不在,泊意秋是在的,张雪休见到那个斯文俊美满身都写满铜臭味的池东家就想起之前撞见的事情,满身的不自在,泊意秋却还有心思逗他:“原来是贵客到了,池某有失远迎。”
张雪休不想和这人对视——秋长生也就算了,他那个人就不能算人,境界
提升得跟御剑似地,怎么眼前这池东家一眨眼也成了真君了?
他们宗门的道统该不会和血来宫是一个性质的吧?
张雪休介绍了一下纷洛真君:“这位是纷洛真君,我师傅派给我的,之前听长生真君提起过一二,听说他是从外界来的,如今我也到了该游历的时候,便想去见见他所说的落霞与孤鹜
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不知可否借传送阵一用?”
纷洛真君眼中拂过一抹沉思,原来少君所说的友人就是长生真君?可长生真君是从外界来的这倒是没听说过……可见少君说的自然,想是宫中皆知一样……
或许是他之前还不够格接触到这些隐秘之事吧!
想到此处,纷洛真君心中不忿,张雪休不过是个化神,他之前却也已经是合体真君,连张雪休都能知情,他却不能知情,简直是不公平至极!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张雪休毕竟是道君亲传,日常侍奉于道君左右,知道多一些也是正常。他已经得了道君信任,应该好好妥帖办好此事,日后才能得道君青眼。
泊意秋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之色:“少君可是记错人了?”
张雪休道:“纷洛真君是信得过的。”
泊意秋无奈地道:“……好吧,长生真君与少君相交莫逆,我也不好拂了您的意思,只不过此事是机密,还请少君谨言。”
“自然。”张雪休看向纷洛真君:“纷洛师叔?”
纷洛真君微微颔首:“我宫与聚金商行素有来往,池东家只管放心。”
“那便好。”泊意秋话锋一转,轻笑道:“少君要去凡间历练?那地方可是不好去,因果繁杂,不如修真界来的畅快。”
“我师傅叫我去的。”张雪休耸了耸肩。
“哦……原来如此。”泊意秋接着道:“既然如此,少君可备了银两?”
张雪休沉默了一下:“我准备了宝石,不置可否?”
“那自然不行。”泊意秋兴致勃勃地开始指点张雪休:“凡间穷苦,宝石素日只有达官贵人使用,就是拿去典当普通的当铺也拿不出来那么多银两……论理说,连银子都不该带,铜钱最好,只是凡间国家众多,铜钱不如银两来的方便,除了银两外,最好再在衣服内衬中缝上金叶子,身上饰物也多以金玉……”
张雪休也来了兴致,他是真的没去过凡间:“这是为何?”
“因为……”
纷洛真君见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得没完了,越发烦躁,连坐都不想坐了,可对方说的确实是在理,也不好说人胡说,便打断道:“少君,我且去办些事,稍后便回来。”
张雪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吧。”
纷洛真君一出门,张雪休就想说什么,却被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抵在了唇上,他一惊,却见池东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秋长生相似的削薄的嘴唇微微比了一个口型,示意他噤声。
张雪休不适地往后靠了靠,避开了对方的手指。泊意秋只觉得有意思,怪不得秋意泊总是喜欢逗张雪休,抓着他的手写下了一个字:等。
张雪休点了点头,又和泊意秋说了些有的没的,一炷香后纷洛真君回来,泊意秋也恰好起身,令人将现准备的包袱取了来,送给了张雪休:“少君不必见外,一些俗物罢了。”
张雪休谢过了他,就和纷洛真君跟着泊意秋一道去了地下。
纷洛真君看着聚金商行地下别有洞天,更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伺候好张雪休,好让他回去在道君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便主动道:“还请少君仔细,传送阵非同小可,切莫离开我左右。”
张雪休自然应下了。
池东家让他等,他虽不明所以,但他可以听一听,
等一等。
玄奥的符文亮起,点亮了这片洞天,光芒将二人吞噬了进去,纷洛真君感受着这巨大的力量,不由抓住了张雪休的手臂,免得出什么意外——若张雪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大不了就不回去了,道君恐怕也不能找到他在哪个道界里。
不多时,天地又重新亮了起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巍峨的宫宇,他们似乎正在一处宫殿内,上首还坐着两人,还未等他看清楚那两人是谁,便听一声剑鸣,有人笑道:“赤血录?来得好!”
纷洛真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雪休还未反应过来呢,纷洛真君就身消道陨了,他闭着眼睛道:“我找秋长生!”
一点冷锐抵在了他的颈项上,一位剑眉星目的青衣人挑眉道:“嗯?来找长生的?”
凌霄真君笑呵呵地说:“玉清道友,把剑放下吧。”
这小家伙手上还戴着小师叔的法宝呢——秋意泊做法宝喜欢做批量同款的,他之前还见到秋意泊手上也戴着一串。
张雪休:“……???”
玉清道友。
是他想的那个玉清吗?!
好家伙!那个池东家是安得什么心?他居然把他直接送进了青莲剑派?!
张雪休一时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