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虹真君听见墙内的妇人高喊道:“快来人啊——!家里进贼了——!”
金虹真君不禁大笑了起来:“长生,你怎么又下来了?”
秋意泊尴尬地无以复加,“我哪里知道里头是宅子!”
“你不是自诩修士吗?”金虹真君调侃道:“咱们隐去身形便是了,跑什么?”
“噫,师叔你这就不懂了。”秋意泊边跑边说:“你懂什么?我都被那妇人看见了,我要是原地消失,那妇人不得当见了鬼一样?万一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正说着呢,忽地两人惊觉前头有好几人的脚步声,秋意泊此刻却不拉着金虹真君跑了,他站直了,还整了整衣袖,再转过一个弯儿,果然见到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往他们来的方向冲,其中一个家丁见到了他们,倏地就停了下来,金虹真君眉目微动,就听那家丁道:“两位郎君,可见到了什么可疑之人?”
秋意泊微微颔首:“可疑之人?不曾见着。”
那家丁拱了拱手:“多谢郎君!”
他正打算走,又转身回来提醒了一句:“一位郎君,附近有贼人出没,青天白日,嚣张至极,还请一位郎君小心。”
秋意泊道:“多谢壮士提醒。”
那家丁便快跑跟上了前头的队伍。
金虹真君:“……”
秋意泊理了理衣袖,眉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师叔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着怎么杀人灭口吧?”
金虹真君坦然地笑了笑,秋意泊一哂:“师叔,你也太多虑了……”
他慢吞吞地道:“就我们两的姿仪,怎么也不能是某些青天白日擅闯他人宅邸的贼人啊!你说是不是?”
“长生神机妙算,我自愧不如。”金虹真君颔首。
秋意泊拱了拱手,一派的谦虚:“多谢师叔夸奖!”
他居然还拱了拱手!
金虹真君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只得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两人继续循着酒味儿去找,在这片地方绕了个圈儿,才找到了那家常来酒坊——这附近就这么一家酒坊,应该就是它家了。
两人也是巧,再晚一点,人家就要关门了。
金虹真君是酒中饕餮,秋意泊爱酿酒,也爱小酌一杯,但基本上限制在自己酿的当中。他自己酿的,那是经过蒸馏的,凡间的酒,那叫做浊酒——酿制手艺不过关,弄不出那么清澈的来,自然也就无法避免粮食发酵后的酸味儿,他是不爱喝的,所以买酒这事儿还是金虹真君来。
金虹真君一进门,就被满屋子的酒香吸引去了注意,秋意泊就搁一旁听着,金虹真君只要尝一尝,就能将酒的配方说的七七八八,引得掌柜的一脸知己难逢之感,将家里头的珍藏都拿出来让金虹真君尝一尝。
等买的差不多了,正打算结账的时候,内堂里出来了一个妇人,抱怨道:“今日怎么还没关好门?家里都进贼了,你都不担心担心?”
“夫人?”掌柜的一听连连摆手:“我这儿还有客人,不得失礼。”
那妇人一出来才看见了店中还有两个年轻俊美的郎君在,连忙告罪了退了进去,秋意泊和金虹真君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等结了账出去,金虹真君才低声道:“方才居然没走错……”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师叔你手脚太慢?不然岂能被那个妇人看见?”
金虹真君笑道:“这也能怪我?一个凡间妇人你都察觉不出来,长生啊,你这一身修为,有些白费了啊……”
秋意泊翻了个白眼:“今天还去不去枫山喝酒?”
“不去的话又如何?”
秋意泊竖起了一根手指:“师叔,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忘了这事儿,咱们趁着夜色上枫山赏美景,要么你接着提,咱们趁着夜色上枫山打一架,你放心,我绝对能打到你失忆。”
金虹真君眉间微动,轻笑道:“那还是去赏景吧。”
秋意泊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再拘泥于走的,直接隐去身形飞上了天空,趁着日光还未彻底落尽,见城外漫山红叶,两人便往那里去了。
夜晚的山林,是极其安静的,除却豺狼虎豹,别无他人,乃至连光芒都只有清幽的月光。秋意泊行于山林间,瞅了好一会儿道:“诗里头都是骗人的。”
金虹真君:“……?”
“咱两还是修士呢!”秋意泊指着在月光下也显得黑漆漆的枫林,凭着他两眼力不错,才能看得清远处的枫林也是红色:“这要是个凡人,他能看见点什么?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金虹真君不禁摇头:“那些名士才子又不是一人上山的。”
秋意泊反问道:“人一多,那还看什么景致?”
一点意境都没有了。
金虹真君眼中泛起了一丝笑意,他那灿烂如烈阳的眼睛此刻也被月光映照得柔和了起来,他一手微抬,自山脚起,一道道金光如灯,点亮了这一山红叶。
他道:“如此,便可看了。”
秋意泊有些怔忪地看着满眼灿烂,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师叔,你忘记设禁制了吧?”
金虹真君:“……所以?”
“凡人会觉得山中起火了。”秋意泊说罢,指尖凭空一点,一道淡金色的禁制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而去,他侧脸看向金虹真君,笑道:“师叔该不会觉得我特别不解风情吧?”
还不等金虹真君回答,秋意泊就摆出了坐席:“来坐!”
金虹真君一笑,上了坐席,秋意泊囤的席面多,随意取了几道菜来,如此美景,不必焚香,借山林气息已是足够,这般一布置,便是一处极好的赏景的地方了。
秋意泊道:“先说好,我不做诗,不做对子,不玩什么飞花令,也不弹琴,咱们看看景色就得了。”
金虹真君在这短短几日内,彻底领悟了秋意泊的行为模式,他自取了长笛来,悠然笛声在山中回荡开来,映着漫山红叶,别有一番意境。
秋意泊侧耳听着,他自己不愿意弹,但不代表他不愿意听。都说音声识人,他听这笛声清扬悠缓,自有淡泊明志之意,秋意泊瞅了两眼金虹真君,见金虹真君眉间含笑,那看着确实是温柔俊美至极,但和笛声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那明显就是没有的。
每次看见金虹真君,他都会想到金虹真君曾经笑吟吟地说要把眼睛挖下来送给他。
可见什么音声识人是不准的。
秋意泊低笑了开来,“师叔好生坦荡。”
笛声停了下来,金虹真君问道:“怎么?”
秋意泊道:“我下凡间来,不知为何,从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长生。”金虹真君打断了他,如同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什么词,转而又笑道:“你年纪还小。”
“我已经六百多岁了。”
“那又如何?”玉笛在金虹真君手中翻转了一下,方才还在唇边吹奏的宝物就这么毫不留情的被他扔入了山间:“你的阅历确实是超出同龄人许多,可那又如何?”
“你不过六百余岁,其中有一半应当是在闭关的。”金虹真君眼中有金芒浮动,不知为何,秋意泊总觉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清世事的坦然,他微笑道:“你是大乘真君,你可有一丝身为大乘真君的自知之明?”
秋意泊道:“我还不够有自知之明?”
“你何处有?”金虹真君道:“高超物外,迥出常伦,神既通灵,色形不定,对机施化,应物现形①,是为大乘。”
“长生,你这道,修的好生奇怪。”金虹真君抬眼看向他:“有些东西,你心中尚未洗脱……不过是夜明一山。”
“不过是夜明一山。”他重复了一遍,微笑了起来,与他平时笑的并不相同,秋意泊有一种重新见到了渡劫期时的他的感觉,他说:“我便是焚尽这一山,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