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瑶道君坐在原处,忽地一拍桌子:“死小子那本话本我还没看完呢!好歹叫我知道叫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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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广陵城。
绝弦道君忽地睁开了双眼,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心脏的位置——他走了。
扶瑶道君已经得证造化,秋意泊最担心的问题迎刃而解,有这一位在,他就不必再担忧麓云山会不会突然就又被灭门,鬼楼……自然也会被扶瑶道君解决。
绝弦道君淡淡地想着,炼虚合道尊称一声‘道君’,现在扶瑶道君都已经是造化大能了,这会儿尊称得叫什么?这辈子没见过造化,老乡下人了。
他轻轻地拨弄着琴弦,龙须所制的琴弦拨弄之间便有风雷铮铮,他有些说不好,他不知道秋意泊认出他没有,他看了一眼琴弦,又觉得有些哽得慌。
啧,随口说个借口好下一次见面继续演,结果当场就送了他几根说得过去的琴弦,摆明了意思就是下一次不想见他了——或者说,这个‘他’,广陵城绝弦道君。
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蛮有可能的。
要不要回去讨个饶呢?
泊意秋慢吞吞地想着,一边有点想去,一边又觉得有点怂。这要是去坦白了,这不得被一日按三顿打?要是不坦白……会不会越来越生气啊?
他知道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要么是越来越生气,要么是干脆忘记这回事了,两个选项五五开。
他双手按在了琴上,止住了最后的那个悠长的颤音,侧脸看向了窗外,见窗外夕阳正好,漫天的晚霞灿烂无比,忽地就笑了笑——算了,不去了。
既然秋意泊离开了,他也就不必束手束脚了。
泊意秋打了个呵欠,唤来了明朱:“之前不是挑了一块好地方么?放出风声去,我愿意让出那块地,求得一宗,风雨同舟。”
明朱有些疑惑地说:“那不是为了那位准备的吗?”
泊意秋一手支颐:“是呀,本来就是替他准备的嘛。”
就如同凌霄宗距离春溪城不过一一时辰的路程,等到境界上去了,御剑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到了道君那就是转瞬即至,好吃好玩应有尽有,买卖东西、走南闯北也方便,招收弟子那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得不说,宗门旁边有没有一个CBD真的非常影响修士的生活质量哎——广陵城就是为了这个而建成的。
毕竟是无悲斋,他们日后早晚还是要回来看看的,弄个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风景好看是好看了,吃啥喝啥全靠宗门厨子今天发挥得怎么样,不大方便。
泊意秋心中有一道微妙的认知——秋意泊这次离开,短期内应当是不会再回来了,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最后将无悲斋搬回问虚道界,这件事在他那儿就算是结束了,因为后面有扶瑶道君看顾……大概还有他在。
他想到了还被他关在镜月天境里的霁月道君……秋意泊到底知不知道他就是他?他这一走,是不是意思是随便他了?
他想了许久,忽地轻轻笑了笑——算了,随机应变吧。
他不想总是落在他的身后,仰望着他的背影。
***
秋意泊先回了一趟十方道界,吩咐景岳奇抄将整个麓云山搬到问虚道界后就离开了。景岳奇抄想到了人多势众鬼楼,见秋意泊没有要一起跟去的意思,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还想再问什么,秋意泊却说:“不必担心,我已经铺好了后路。”
景岳奇抄就听他说:“问虚道界扶瑶道君已得证造化,她会帮你的,至于地方……你且去,会有人帮你的。”
景岳奇抄问道:“是谁?”
一个傻逼。
秋意泊在心中这么说着,嘴上却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秋意泊眯了眯眼睛,想起来还是有些火大,至今他还是不太能确定绝弦道君是不是泊意秋。如果是,那就是泊意秋不知道弄了什么鬼东西遮掩了他们两之间的感应,如果不是,他管绝弦去死。
但要是泊意秋,他现在真的很想学孤舟道君,给他的大腿也来上一剑……但他应当是有想做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特意遮掩身份,到最后也没有兴致勃勃来找他开演,应当就不是床上那档子事。
……也罢,随他去。
有扶瑶道君兜底,秋意泊也放心得很,泊意秋也是他自己,真的搞不定了,他肯定会去抱扶瑶道君的大腿。
秋意泊这头处理完麓云山的事情,只觉得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一般无比轻松,他如今不太对头,也懒得再见老友,干脆随意去了一个道界。
这道界秋意泊落地点不错,视野范围内就有一座小城,周围灵气水平一般,这座道界中应当没有道君,或许有,但是他没察觉出来。他在小城里逛了一圈,就买了一座小院子,确定好落脚点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废修为。
是的,自废修为。
他进镜月天境之前就想自废修为了,那功德得来的修为让他一步迈入合道境界,实则他还是觉得别扭,为了镜月天境才让了一步,如今刚好周围也没有什么他认识的人,适合养伤,顺便参悟参悟道统。
随着他心念一动,体内气脉瞬间逆行,那部分不怎么牢固的,强行附着于他的功德之气被他一丝一丝地剥离了出去,溢散于天地之间,与此同时,他的修为也在飞快下降,他本就是才触摸到了合道的门槛,如此一来,就跌回了阳神。
这很好。
秋意泊只觉得神清气爽。
剥离这些功德之气的过程比他想象中还要容易,或者换个说法,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外来的东西就是外来的东西,和他自己一点点修炼出来的修为相比,就像是在一座玉墙上垫了两圈稻草编成的砖,若是天长日久,这稻草或许也能被他炼制成玉的,可稻草就是稻草,他的修为不会停滞,这样一圈圈的累积上去,新筑的玉墙只会在这稻草砖变成玉的之前就把它给压垮掉。
怪不得有些人就是弱。
秋意泊也不想闭关,就这样也很好,这一点伤也压不垮他,慢慢养就是了。他看着破旧的宅子,捏了个清尘咒省掉了一些打扫的功夫,瞧着不大的院落,他打算种一棵桂花树,要四季桂,这样一年四季都能闻到点香气……他正这么想着,忽地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了,外头有人急切地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快搭把手!”
秋意泊连忙出去开了门,门外是个满头大汗的老汉,他一见秋意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张先生的谁?张先生呢?我家小子发了急症,来请张先生救命!”
原来的户主就姓张,听着像是个郎中,秋意泊心想怪不得方才看见了不少草药屑……也算是有缘,他道:“我师叔搬走了!不过我也是个郎中,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老汉心中是嘀咕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可家中小儿是急症,听口气,这年轻郎中也是张先生的门下,张先生德高望重,医术高明,又素来怜贫惜弱,想来他的师侄应当是靠谱的!
他急忙拉着秋意泊就走,秋意泊哎了一声说等等,回了屋子从纳戒里提了个药箱出来,这才跟着老汉走了。老汉家住的不远,但也要走一阵,老汉无心说话,脚下飞快,秋意泊自然也跟着一道小跑过去,有小半盏茶才到了地方,为了伪装得像一些,秋意泊一进门就扶着膝盖大喘了几口气,被那家人扶着进去看诊。
“先生快给我儿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汉子满脸忧愁,急急忙忙道:“从昨日起就高烧不退,还吃不下东西,一直都在叫肚子疼,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秋意泊一手微抬,汉子下意识地止住了话头,秋意泊翻了一下小孩眼皮,又看了舌苔,小孩儿嘴一张开,便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又替他把脉——说是把脉,其实纯粹是作弊用灵力探一探经脉。
嗯,今天这家人走运了,他堂堂道君,这小孩儿现在还没死,他再想死也很难了。不一会儿,秋意泊就查明了病因,这小孩儿应当是吃了什么毒物,导致他的脏器有些不通畅,得了,秋意泊用银针替他疏通了一番,再用灵力滋养一下脏器!保证药到病除!
这一番操作下,小孩儿的呼吸平稳了起来,秋意泊又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假模假样叹了一口气:“没事了,以后要注意,不要放任他们去胡乱吃些什么,吃了毒草都不知道……”
汉子上去一摸自家小孩额头,也觉得没有方才那么烫了,当即大喜,连连应是,秋意泊见他们家穷,也不说多少钱,对方给了十文钱诊金,秋意泊也不推辞,收下了。
有钱的多收一点,没钱的就少收一点,江湖郎中嘛,都这样。
他提着药箱告辞,正跨出大门,忽地五脏剧痛,倏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看得那一家人都目瞪口呆:“先生?!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秋意泊满脸苍白地擦去了唇边血迹,道:“无妨的,老毛病了,方才跑得快了一些……”
那家人家更是千恩万谢,立刻跪下给秋意泊叩头。
秋意泊一边扶着人家,一边在心中大骂:艹!因果反噬!
他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