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声道:“你们看就知道了。”
众人仔细一看,就见一架鸾轿停在路边,面的轿帘皆卷起,平南郡主斜倚在一个俊美皎然的小倌怀里,指着打起来的那一处笑得花枝乱颤,而她的剑卫正在和四训练有素的侍卫动手——别看了,这数遍上京,女剑卫也就是平南郡主一家有,别人可训不出来,听说都是军中好手。
至于被打的那一家显然是王家子弟,马车上的家徽昭然若揭,马车帘子并未卷起,但众人透过火光隐隐约约能见到其中坐着一人。
“郡主有招,你王家何人在此?安敢不从?!”剑卫气势凌厉,手下更是毫不留情,王家侍卫拼死不让剑卫靠近马车,又听一剑卫喝道:“郡主看上你们家郎君,是你们家的福分!休要不识抬举!”
当今圣上也到了窗边,刚过来就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句,他有些疑惑地问赵晏:“她这是在作甚?”
赵晏沉默了一瞬:“……郡主在强抢民男。”
圣上笑意愈发舒缓,“你去叫她罢手吧,王家可不是好招惹的。她若喜欢,改日我寻几个送给她。”
赵晏应了一声就下去了,不一会儿脸色难看地上来了,圣上见他如此,就知道事情没有办成,笑问道:“她怎么说?”
赵晏迟疑道:“属下不敢说。”
“说吧。”
赵晏闭了闭眼睛,咬着牙道:“郡主说,圣上知道她在抢男人,做妹妹的难得看上一个,当兄长的不帮她一道抢就算了,指望圣上不插手此事便是,过两日玩腻了就放那人回去,不会把人弄死就是。”
圣上摸了摸眼角:“她这般说的啊……那我不帮她,是不是不太好?”
说罢,圣上就要转身下楼,赵晏赶忙跟上,等到了街上,圣上便指着王家马车道:“去,帮她抢人。”
赵晏目瞪口呆,一时竟然没有领略其中意思,僵硬在了原地。下一瞬间他反应过来,就打算冲上去帮忙,圣上却又叫住了他:“戴着斗笠,叫人认出来那可不太好。”
赵晏沉默地接过了侍从递来的斗笠,冲了上去帮剑卫抢人。一众剑卫都认得这个皇帝的走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便听他说了一句‘圣上令我帮郡主抢……’,也就放心一道杀向了马车。
秋意泊是来看戏的,哪想到一眨眼自己就被当戏了,他也是好脾气,并不觉得生气,他见王家侍卫抵挡不住,便道:“好了,都住手吧。”
王家侍卫当即收手,剑卫冷然道:“王家郎君,该跟我们走了。”
秋意泊随口应了一声:“走吧。”
就是跟平南郡主走的意思。
“郎君!”一个侍卫低喝道:“郎君,还请慎重!”
“不必慌张,着一人回去报信,就说这两日我不回去了。”
“是。”
剩下的几个侍卫各个肃目谨立,跟随在了车旁,缓缓驶向了郡主仪仗。等到了鸾轿旁,平南郡主扬声道:“听闻王家子多俊美,王家郎君,还不快快掀开帘子,叫本郡主看一看美人?”
楼上的人看得张口结舌,不是,就这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平南郡主就把王家的郎君给掳走了?!这车里是王家的哪位郎君,怎么这么轻易就跟着郡主走了?!是不是还要谢谢平南郡主是等到晚上才来抢人,没有白天来抢?还有,她这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也知道平南郡主是个风流无羁,但真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位主到底是怎么个嚣张。
秋意泊掀开一侧车帘:“恐怕要叫郡主失望了。”
平南郡主见到他,顿时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秋意泊微微一笑:“泊秋貌若无盐,不如传信于家中,叫大兄前来陪侍郡主,如何?”
他口中的‘大兄’是王家家主的嫡长子,如今二十有五,妻子因病故去二年,尚未续娶,俊美无铸,风姿过人,文才惊世,号称上京第一美男子。
平南郡主眉目一动,指着秋意泊道:“你也不错,我就看中你这份气度!来人,带他回去!”
她又不是傻的,谢道染这种王家表亲的身份非常合适她胡闹,在家族中不甚要紧,哪怕就是死了,王家也不会因此格外记恨她,要真换了王家那位才貌双全的过来,若真在她家里出点什么事儿,她有嘴都说不清——再说了,那等嫡长子的床是好上的吗?人家心眼上才长了一颗心,今天要是想让人配合她,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秋意泊一笑,将车帘放下了,车子跟在鸾轿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头又跟上了一辆马车,估摸着也是抢来的,他也没有太在意。他进到郡主后院倒是挺好的,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夜会有些事情发生,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他隔着竹帘凝视着天空,那封信郡主一定看过了,他到如今都尚未感觉出有什么因果缠身,难道是因为他的信刚好切合了郡主本来的想法?还是说他那封‘情书’写得太妙,刚好规避了因果纠缠?
都有可能,所以深入其中看一看,他也很乐意。
郡主府距离此处并不远,秋意泊下了马车跟着郡主进了郡主府,郡主府中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满是肃杀之气,反而金碧辉煌得很,江南的鲛人纱在廊下随风曼舞,仿佛它的主人也是这么一个柔和曼丽的模样。
后头跟来了一人,秋意泊回头看见对方的面容,在心中赞了一句难得的好相貌,他这个人看见长得好的难免态度温和一些,笑问道:“郎君也是叫郡主劫回来的?”
赵晏还在车中,当今圣上甚少出门,他已知这王家郎君其实只是王家的表亲,理所当然没有见过他,便也动了一点心思:“如今我们二人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江南赵十六,方从外地远游而回。”
秋意泊也笑:“我乃江南谢七,亦是远游至此,方停留了半年不到罢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觉对方不是个普通角色。平南郡主一回头,看见自己那个多疑敏-感天杀的皇帝表哥也跟来了,当即心中一跳——给吓的。她怒视了一眼周边的剑卫,却也知道怪不得她们,方才兵荒马乱,剑卫拱卫在她身侧,以防王家侍卫暴起。其他仪仗也不管事儿,多了一架马车他们还当是清风馆如画的马车,并未禀报上来。
圣上先开口道:“郡主,我饿了。”
只这一句,秋意泊就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来,他也道:“郡主,我也饿了。方才要去清风馆吃饭的,如今饿着肚子跟郡主回府,郡主该不会吝啬我一顿饭吧?”
平南郡主听他这么说,便应付他道:“谢郎君,一会儿本郡主再来宠幸你,你先去休息可好?”
说着就伸手牵住了圣上的手,拉着他往内里走,另一手还拉着已经吓得脸色微微发青的如画,一副急色的模样。自有人来带着秋意泊去花厅用饭,秋意泊惬意地坐下,只当是自己家里,要这要那,毫不客气,一边竖起耳朵听内里。
“皇兄,你怎么跟着我回府了?!”平南郡主随意屈了屈膝就当是行礼了,便听当今圣上温和地说:“方才你要胡闹,我拂了王家脸面叫你将人带回来,如今也差不多了,将人好生送回去吧。你若喜欢那等气度的,届时我替你寻几个就是了,莫要给人抓到了把柄。”
平南郡主心想还不是因为他要让她进宫的缘故?这是她主动在送把柄给人家呢!平南郡主眉目不动,笑道:“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抢了回来,就这样完璧归赵,我的脸面往哪里搁啊?王家怎么了?回头与他家知会一声,一个表亲罢了,送了我做夫君也不错。”
圣上笑道:“平南,你这是在为难我。”
“皇兄,不过一个表亲罢了。”平南郡主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王家没有那么傲慢,一个表亲都不舍得给我。”
圣上用一种哄人的语气道:“平南,话不要说得太满,到时候闹得太难看了可不好。”
平南郡主扬眉道:“我就是胡闹惯了的人!皇兄,要我说这京城中规矩也太重了,搁我那儿,愿意与我春宵一刻的人能从我府门口排到城门口,这算什么?”
“平南,你也说了,此处是上京。”圣上温柔地笑着:“一地有一地的规矩,你身为皇室中人,当以大局为重。”
“我野惯了。”平南郡主嘟哝道:“皇兄,你就不能放我回南寻吗?我不去难寻也行,你放我去漠北呗,那儿不听话,我替皇兄去打得他们听话,如何?我在这京中,是真的不习惯。”
“等你待得久了,就习惯了。”圣上道:“你幼时也是在宫中长大的,怎么会不习惯呢?”
“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
秋意泊一边吃着饭,一边分析着话里头的意思。平南郡主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不希望在京中联姻,不管是入宫还是嫁给京中世家子弟她都不要,她要回南寻,如果不让她回南寻,她去漠北也可以,她可以为皇帝打仗作为报酬。
秋意泊都快叹息了,傻姑娘,皇帝若真的放心你,如今你哪里会在上京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