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里的叶星苒笑得很灿烂很满足很愉悦,她手里捧着的是蓝玫瑰,曾经她给她种过一大片,而现在,她即将要将这一束花给别人。
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蔚雪谨其实真的很久没梦到过叶星苒了。
想要梦见她必须要进入深度睡眠,然而……这几年来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真的入睡,或许是恐惧看见她或许是她的病情是愈发严重。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梦游的习惯,而梦游的时候会做一些什么她也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这个梦游的习惯,所以在叶星苒来之前,她至多是在大厅安装一个摄像头,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这个病症。
不然他们会千方百计将她拉下那个位置。
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其中包括顾韵,再后来是叶星苒……也知道了。
可是她并没有和她多提什么,十分包容地……帮她保守了这个秘密。
只是这几年以来她梦游的次数和梦游时所做的事情也是日渐多起来,让她根本不敢入睡太深。
但是自从叶星苒离开之后,她已经是无法再深眠了。
她既然决定将她送回去让她过她原本有的生活……她就不应该打扰她,也不应该让自己后悔。
她原以为自己是一个凉薄的人,有些事情经历过了那便算是拥有,不要去强求。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一个苏知芮在她的墓园上出现即使什么都没有做已经是让她溃不成军。
这一个晚上她又是梦到了叶星苒。
梦到她依然是一头粉发,苏知芮也陪她染了一头粉发,两人大概是同岁,过了几年一同毕业,穿着由汉服改良而成的学士服,云肩宽袖,浅浅逶迤,让所有人都看向她们,独特而不失庄重。
她们一同照了毕业照,一个在第二排,一个在第三排,却是一同抬头低头,相视而笑,其他同学似乎都成了她们的陪衬,画面美得像是一幅画。
蔚雪谨看到这里是真的忍不住……不想再看下去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这是梦境,她无法不跟着梦境一起走,看她们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毕业的这一天,叶星苒的爷爷也来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学士服来给她的爷爷一起穿,俩爷孙一起拍了毕业照,笑得灿烂满足极了。
他们三人随后还去了动物园看熊猫,看到了她带大的熊猫幼崽,今年都快三岁了,看见他们过来立即咩咩叫高兴至极。
随后转眼到了晚上烟火大会,苏知芮向叶星苒求了婚,希望能和她在一起。
叶星苒十分惊讶地看向她,但是并没有立即答应,她仿佛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什么那般,摁住额头仔细想了想,可是又是想不起来,最后一笑置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蔚雪谨看到这里已经是难以忍受了,整个梦境都随着她的意
志而扭曲,叶星苒灿烂害羞的笑容化作虚无的漩涡,被切割成一片片飞向梦境的周遭,可是那个甜蜜幸福的笑容仍旧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根本无所适从。
蔚雪谨太过难受了。
可她知道的是……这似乎还不是锥心之痛。
远不及……锥心之痛。
直至她看见她们结婚时,她们行的还不是西式的婚礼,而是中式的婚礼,大红吉服凤冠霞帔,凤凰金烛,一个喜字看着也是刺眼至极,让人根本就不想看下去。
可是蔚雪谨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了。
她似乎要让自己记得将自己最喜欢、最在乎的人亲手送出去是什么感觉。
后悔、难过、心疼得真的快要死过去了。
“我似乎真的忍受到了极致了,我无法再忍受了。”她在脑海里说道,语气里满是哀悲。
【可是,之前的决定一旦做出是无法更改的。】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答。
“我想她回来,我只要她回来。”蔚雪谨似乎听不见它的话,仍旧说着自己的决定。
【你无法让她回来,这里是两个不同世界,送她回去一次已经是耗尽了所有,再让她回来……】
“我愿意付出我身上的一切代价。”蔚雪谨理所当然知道做所有事情得到自己想要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她并没有逃避,而是说道。
【包括寿数折尽?】
“是。”
【好,那就如你所愿。】
【你不要后悔。】
“我定必不后悔。”声音里像是充了血,悲凉却又坚定至极。
她脑海里的声音似乎是暗叹了一声:【孽缘。】
蔚雪谨如梦里流下了一滴泪,哀艳凄楚,带着奋不顾身的绝望。
——星星儿,欢迎回来。
……
……
蔚雪谨凌晨5点突然惊醒,她几乎是立即从床上起来,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叶星苒以前所居住的客房里走去,就算被床角、桌角撞青了身体也完全不在意,一直到了她的房间外,她才紧张地停下,伸手推开了那道门。
她不知道它会送她回哪里,时间齿轮又是从哪件事情开始重新转动,她只能一件件一桩桩一处处地方去试探。
她理所当然最想对方将她送回她的家里,仿佛过往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们仍然快要去领证成为真正的AO妻妻。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客房里空无一人,维持着她离开时候的原样,什么都没变,死寂得可怕。
蔚雪谨的手从门把里垂了下来了,眼里的狂热与渴望褪去,她感受着还在怦怦跳动的心跳却是无动于衷,就算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又如何?能让她感受到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在客房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静静离开将门带上。
可是她还是无法冷静,亲自驱车去帝都叶家找她,帝都叶家自然是不欢迎她,但是不要紧,她在他们家门外等着就好了。
只要去等着总能等到的。
现在其实已经是冬天了,她因为急着出来根本没穿多少衣服,紧张到连暖气都忘记了开,一直从6点等到早上9点,帝都叶家终于走出来第一个人,却不是叶星苒而是叶澜月。
随后,她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正是她的双胞胎哥哥叶曜泽。
两兄妹有说有笑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丝毫没有平时迫不得已看见她时瞬间变得难看又仇恨的表情。
蔚雪谨暗暗猜测现在整个世界是怎么一个时间节点,叶星苒既然回来了……那么应该是没有墓碑之类的,她其实很应该先到墓园去看看的。
叶曜泽和叶澜月离开了,随后歇了一会儿叶眠安也出来了,她仍旧是之前那种华丽宫廷风的打扮,头发染成了紫色,看着不伦不类的,但是胜在她的面容能撑得住,所以看上去让人有一种古怪的新鲜感。
蔚雪谨想起的是过去几年叶星苒死后叶眠安的风格大变,整天都是素脸素衣的,更重要的是她再也没有穿过类似的裙子了。
而现在她张扬又独立特行,更加证明……叶星苒肯定是回来了。
她握紧了方向盘,心潮澎湃得连逐渐痉挛的胃部都忽略不计了。
只是叶眠安倒是眼尖发现了她,她好像是在手机里和谁说话,路过她的车子的时候看到她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是没能忍住过去敲响了车窗,“蔚总,你在我们家外面干什么?可别冷死了。”
今天天气真的很冷,即使没下雪。
她察觉到她的车里不但没有暖气,她的指尖也是冻得发紫,看着就不祥。
时过经年,叶眠安自然是早就对她没有了爱慕,他们家对叶星苒是有多重视,她从小就知道了,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蔚雪谨害死这样,要不是找不到证据去控诉她加上叶星苒最后从鬼门关里回来了,再加上……那件事情,他们家尤其是她爷爷叶笃修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送她进去。
她现在还敢在他们家露面?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吗?
“叶星苒呢?”蔚雪谨顾不得那么多,立即问道,眼里有着明显的着急。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说再也不管她了吗?不是要和城西叶家那个真千金结婚吗?怎么?现在婚结不成了又想回来霍霍我们家星星吗?”
叶眠安的语气也尖锐起来了。
“那不是真的,是有迫不得已这样做的理由。”蔚雪谨无法去解释,“能让我知道星星儿在哪里吗?我有话要对她说。”
叶眠安看着眼前这个消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的Omega,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看着她眼里带着的哀求……实在是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她仿佛一个溺水者,明明都要放弃自己的性命了,可偏偏又有极强的求生意志,握住一根根本无法救她性命的稻草在做无用功,在快要沉入水底的最后一刻都在求生。
这样的她实在是让她无法硬下所有心肠,更别说……她…
…几年前……
可是她又不可能将话告诉她听,她不想她再去打扰叶星苒了。
最后只冷冷扔下一句:“你不会去看新闻的吗?()”
蔚雪谨得到她的提示也便知道自己能从哪里找到叶星苒了,对她道了一声谢,便立即驱车离开了。
叶眠安听见她对自己道的这一声谢还真的是觉得稀奇,古古怪怪的。
而手机里的人似乎很久没得到她的回复,接连打了几个问号过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眠安回神,发送信息过去:【没事,遇到一个……怪人而已。】
那边挂着星星头像的人也回复道:【那你可要小心点,别着道了。】
叶眠安看着对话框里她们之间的对话,明知道问不出什么答案的了,但还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那个怪人来找的是你。】
星星:【啊?大晚上的可别对我说什么地狱笑话。先别说了,我让你帮我找的颜料你可要好好找啊,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叶眠安:【知道了,你只会画画画画画画,其他的事情都不管了是吧!】
星星:【我这不是要给爷爷一个惊喜吗?拜托拜托(虔诚.jpg)】
叶眠安看她似乎是真的不记得那个人了,这才笑着答应下来。
蔚雪谨离开帝都叶家之后便立即驱车去了之前埋葬叶星苒的墓园,她虽然不经常来这里,却也是十分清楚地记得叶星苒被埋葬在哪里,她驱车到了那个位置,却看见那个位置空无一物,她不是很放心地又下车走了一圈去确认。
最后发现的确是空无一物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往回走。
只是,她从凌晨5点多驱车到帝都叶家里等待,再到现在……这期间滴水未沾,连车里都没开暖气,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蔚雪谨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再加上她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让叶星苒回来,那是变得更糟糕。
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是无从选择,只能接受。
只要叶星苒能回来就可以了,只要她能回来……就可以了。
她在上车之后差点晕倒之前还是拨通了顾韵的电话,让她来送她去医院。
……
……
蔚雪谨再次醒来之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鼻端嗅到的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来了医院了。
“蔚总你醒了?觉得如何?还好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顾韵都顾不得什么了,看见她醒来也是立即走过来问道,语气是十分紧张。
“我没事,打开电视我要看看新闻。”蔚雪谨猜测叶星苒很可能是在国外,不然不可能她等了一个早上都等不到人出来。
她想起她曾经对她说过的想要去俄瑞上学,很有可能会在那边。
但是俄瑞可不是什么小国家,那里土地很大,虽然人口不算多,但想精准找到一个人还是不是一件易事。
既然叶眠安都给出了提示让她看新闻,那她理所当然不能
() 错过。
所以醒来之后已经是迫不及待要看了。
顾韵觉得自己的老板又开始疯疯的了,打电话让她过去墓园去接她已经是够让她惊悚的了,去到那里看见她在一块空的墓地前……更加是让她不得不多想,这、这不是大早上的给自己找好死后的归宿吧?
那、那十几枚卫星是不是白发射了?
“蔚总,看新闻是没问题的,但是医生也让你尽快进食保持体温,不然……”顾韵说到这里都不敢再说什么了,想起都后怕,她尽职尽责地将热粥拿过来给蔚雪谨,又是打开了电视让她看新闻。
蔚雪谨自然是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太莽撞了,就算她寿命可能不多,但在看见叶星苒时还是要健健康康的,不能再任性了。
她“嗯”了一声当作答应,没有抗拒吃东西,而是边吃边看新闻。
顾韵在一旁看得是真的稀奇,她还以为她会找个借口迟点再吃或者干脆不吃,这几年来她都是这样的,以至于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瘦,看着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
还无日无夜地工作。
顾韵觉得她真的是想熬死自己。
而现在她肯吃东西了,她突然就觉得很欣慰了。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蔚雪谨喝了大概半碗粥这才看到了她想看见的新闻——
这是一个连线采访,主持人在国内,连通了国外的专线,而一如蔚雪谨所想的那般,叶星苒果然不在国内而是去了国外,新闻画面上也是标明了她所在的国家和具体城市。
正是在俄瑞的科市。
她在那边游学,从国内大学出去的,都有2年多了,脸上的笑容从容自信,侃侃而谈,见识十分广博,语调和语速让人听着也是十分舒适。
而蔚雪谨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有3年多没和她见面了,她似乎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五官没多少变化,笑的时候依然很甜美会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一头粉发已经是变成了黑发,少了几分张扬桀骜,多了一些稳重,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独特的气质。
熟悉而又陌生的,让她无法不贪婪地注视着她,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里。
顾韵没想到蔚雪谨所说的看新闻……居然是要看叶星苒的新闻,叶星苒……这个Alpha她理所当然不会忘记,但是自从几年前决裂的那件事情……她就没有再提过叶星苒的名字。
或者是说根本不敢提。
而她的老板也没提过。她一度以为蔚雪谨已经是忘记了叶星苒这个人了。
可是……这仔细一想又怎么可能?
她的别墅里满是叶星苒的东西,小到一张她用过的纸巾她都留了下来,那些干枯死掉的玫瑰……她也没放过而是做了极好的防腐抽真空保存了起来。
她记得最后一朵幸存能开花的蓝玫瑰,被她做成了永生花,放在温度永远不变的温室里,伴着落雪,永远花开不败。
只是蔚雪谨从来都不提这些,她
好像也没雕刻木雕了,可是她手上总是有伤,所以就算她没在她面前再提起木雕,她也是知道她经常自己去雕刻木雕了。
雕刻木雕不是不好……就连心理医生都说了,适当去专注某些事情转移注意力是好的,可是太过专注那也是不行的。
而蔚雪谨现在就是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了,这就导致她整个人的情况都很不对劲,看着是很正常的,但是一到了有关叶星苒的事情……她就原形毕露了。
情感缺失症的病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偏执和认死理,无论过了多久,她永远会记得自己的目标以及想要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