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亮剑刃埋入指缝, 鲜血淋漓。
手腕被紧扼时微微一麻,楚寒今手指松开,丢掉了这把剑。越临俯身重重地压制住他, 身下楚寒今在剧烈地挣扎,直到那阵恼人的快意过去后,越临的肩头被牙齿咬出了一个带血的牙印。
没有太多思索的时间, 越临掀起喜服拢在楚寒今□□的肩头,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说了声:“走。”
楚寒今半闭着眼还未喘气,腰被重重搂住, 几乎转瞬之间手腕被绑的极紧, 眼前垂落一道深黑夜幕。
耳中响起尖啸声。
仰头是星辰日月。
楚寒今发现自己又行走在漆黑的道上。
他身体被一股沉重感包裹,转了转眸子,试图找到前几天看见的那两个小少年。可眼前什么都没有,他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一直没看到任何人,直到走到了山林中, 耳朵里响起鸟雀的清越鸣叫, 看见清澈的河流旁蹲着两个人。
穿着白衣的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另一个, 脸和越临一模一样。
白衣满身泥污, 修长的手指也沾着泥水,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越临蹲在他身前,像虔诚的教徒接过他的手指缓缓清洗, 逗小孩儿似的,甚至抬头望着白衣笑了一下。
此时的越临, 脸上有野兽抓挠过的痕迹, 看起来伤痕累累, 唇角也全是血迹, 不过他看着白衣的目光却很温和,唇角微笑。
场景比起先前白衣少年和蓝衣少年的相处,多了几分不清不明的气氛,更像两个人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一瞬间楚寒今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他碰到心口锁骨的位置。
空荡荡的,只有杀掉越临的指令。
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没有任何动力支撑他去回想。
楚寒今慢慢往前走,心口的窒息感逐渐上涌,好像被冰冷刺骨的水淹没,堵住了他呼吸的唇鼻,越来越感到窒息——
他猛地翻过身,大口“咳”了一声!
睁开眼,眼前不再是方才山林间的溪流,而是一处深寒的幽潭,石头漆黑如铁,被高耸的山峦挡住了视线。
他浑身被水打湿的衣衫沉重不堪,刚要爬起来,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按住:“你醒了?”
有点低的男声。
楚寒今转过身,看到了越临。
他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右手边坐着个小孩儿,木柴架起了烤架,火焰上烤着一只野鸡,灯火映亮了他的眉眼,显得眼眶深邃,眼瞳跳跃着橙色温暖的火。
楚寒今闭上眼,又“咳”了声,喉头咳出了水。他试图站起身,被沉重的喜服压得肩头几乎腿弯打战,刚想伸手去找个支撑物,发现手上裹着白纱,几乎裹成了一个粽子,十分不方便。
越临正给小孩儿摘野果,看见他试着起身,放下枝杈过来扶他:“阿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走近时,楚寒今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越临衣裳穿得整齐,领□□叠,裹得严严实实,楚寒今看了他一眼后,伸手扣住越临靠近的手重重一把推了出去。
越临后退两步,空着手,神色有些无奈。
楚寒今面无表情地坐下,四下扫了一圈。
越临知道他找什么:“你的剑暂时被我没收了。”
楚寒今试图运气。
越临笑的有点开心:“你的灵窍暂时也被我封住了。”
楚寒今刀刃似的眼神飞去,越临再次点头:“对,没错,我就是趁人之危。”
“……”
说完,他坐回了石头旁,留给楚寒今一个平坦的空位:“来,坐下吃点东西。”
楚寒今盯着那块石板,抿紧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依然像一尊傀儡,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在旁边站着。
他的喜服外衫被脱掉,只有雪白的单衣,垂头站在旁边,有种说不出的叛逆之感。
他低头审视自己的手伤。
在和越临交.合时他伸手握住了剑刃。按照心中的指令,他本来要在越临最不设防的时候杀了他,可那个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伸手拉住这把剑。
身旁,越临对他一直站着很奇怪:“你不坐吗?”
楚寒今澄澈的眸子看他一眼。
越临取出匕首,割下一块烤的油花滋爆的兔子肉,挑在刀尖递去:“吃点东西。”
楚寒今依然神色肃重,并不坐,站的笔直。
越临舔了下唇,收回了刀柄,球球在他身后看了楚寒今好一会儿,显然先前已经受挫过了,但还是忍不住往他跟前凑。
默默地牵他衣角。
小孩儿低着头,手指粉嫩白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眼角还挂着泪痕,挂着他衣角一挠一挠的,嘴里呜呜呀呀,慢慢有点儿形成了清晰的词汇。
“福~~君~~”
念了半晌,才勉强对上一句“父君”。
越临抬头,听得轻轻啧了一声,又把球球抱了回去,让他乖乖地坐着。没想到球球并不配合,白皙的手指示意烤肉,再示意一直站着的楚寒今,跺着脚,就很着急的模样。
越临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他再站起身,轻轻叹了声气,走近拉住楚寒今的手腕。
刚要推开那一瞬间,楚寒今被他重重按在石壁,手指捏着下颌,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充满了烤肉的熏味儿,但下一刻又被指腹轻轻蹭了蹭唇,安抚点到为止。
越临笑着说:“吃吧。”
楚寒今偏头,吐了出来。
越临叹气,回头看看球球:“没办法了,你父君就是不吃。”
球球抱着腿委屈地哼哼唧唧。
火堆旁烘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越临二指夹着布料摸了摸,说:“干了,给你换身衣裳,免得冷。”
他拿着衣裳,抬手,又几乎轻而易举地握住楚寒今的双手反绞在身后,凑近,鼻尖蹭了蹭他沾了水的白净鼻梁,笑着说:“别犟了,就给你缓缓衣服。”
靠近时,楚寒今又闻到了血腥味。
他当然记得自己怎么一刀一刀割破他的皮肤,划烂他的血肉,可眼前这个人却隐藏的完好,一副没受多大伤的样子。
楚寒今被他拉着手臂抖进了衣裳里,无意碰到越临的胸膛时,他似乎吃痛地瑟缩了一下,但神色依然镇定自若,将方才的涟漪迅速遮掩。
他故意藏着的,
为什么藏着呢?
楚寒今看向一旁抱着膝盖坐姿乖巧的小孩儿。
为了孩子吗?
楚寒今脑中简单思索的时候,越临垂头,轻轻束上了他的腰带,轻轻一拉,纤秾瘦削的腰便显了出来。
“现在只有这件衣服,你先将就穿着,这身喜服穿着也挺好看的。等修整两天去魔境,再给你换新的衣服。”
越临说完,见楚寒今漠然地看着他。
“哦,”越临补充,“城中的叛逃修士和镇守修士我处理好了,大乱暂时被压制。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什么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中计……”
越临突然看向他的眼睛:“阿楚,是你的亲人吗?”
楚寒今眉眼平静,不置一词。
越临摇摇头“我决定先带你回魔境找宋书,恢复记忆,杀人凶手自然就知道了。”
这几个字眼在楚寒今脑子里打转儿,他依然没多说什么,依然静静地站在石潭旁,仿佛在等一种来自远方的指令或者召唤。
他觉得自己生来是为这个指令存在的。
石滩的顶端有个裂口,太阳光从上面照耀下来,起初是澄澈的光线,后来逐渐暗淡。楚寒今知道天已经黑了,他腿传来酸软,便慢慢坐了下来。
作为高阶傀儡术的傀儡,如果控制力够强,傀儡会异常兴奋,躁动,嗜血,唯命是从,也就是刚开始入洞房的楚寒今,他毫无疲意,精神亢奋,专心致志地跟越临交.媾,脑子里没有除指令以外的一切东西。
可现在,傀儡主人的控制力显然开始减弱,楚寒今一直得不到指令,颇感疲惫,甚至有了难得的饥饿感。
饿。
他心中有这个想法,闻到了炭火上残存的肉质余味,烧焦感很足,却让他饿得更加难受。
想吃东西。
可楚寒今还保持着对越临的警惕,只是抬眼看了几次火堆上的骨头架,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骨头的时候,旁边的球球也在看他。
半晌,球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爬起身取下架子上的肉,挑了最肥的一块,朝楚寒今的方向走过来。
楚寒今迟疑地看着他。
他脑子里并没有太多的杀戮指令,只有杀越临一人。因此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取过球球递来的烤肉,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冷的,油猩味很重,但是解馋。
他吃的时候,球球仰头乌溜溜地看他,似乎觉得很好奇,半晌,牵住了楚寒今一侧的衣袖,乖乖地站好。
入口传来动静,越临拖着几根干枯的木头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倒是不觉得意外:“我猜过,傀儡控制力减弱时你的人性回来不少,看来的确如此。”
之前在山林时也一样,楚寒今刚开始被傀儡咒控制,一心想跳炼剑池,后来控制逐渐减弱,慢慢变得只是失去了记忆,而不再十分僵硬,只是偶尔他半夜突然惊醒还是会拎着剑出门,到处去找炼剑法阵的中心。
楚寒今咬着肉,眼睫下垂,轻轻“嗯?”了一声后抬眸看他。
越临说:“你吃,还有。”
旁边的死鹿被他手法娴熟地拆解后皮毛和骨头后,架上了柴火架。楚寒今坐下,不再继续犟,等着火堆上烤好的食材。
夜深了,柴火荜拨,哗啦哗啦地响着。
楚寒今闭着眼睛,总觉得在黑暗中行走,时不时看见一些陌生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