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蝉鸣、刺眼的烈阳、刷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重点。还有嬉皮笑脸翻墙逃课的凌洲——这些就是严霜烬对于高中的全部记忆。
在严霜烬的回忆中, 凌洲总是自带一层光晕,在校园灰色沉闷的色块中,对方是骤然闯入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凌洲是灿烂热烈的红、是明朗亮眼的白。
只是当初严霜烬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白月光、朱砂痣。
他更加想不到, 他的白月光、朱砂痣也是别人的心上人。
一开始, 严霜烬发现自己高估了凌洲的爱意;
后来, 严霜烬发现自己弄错了凌洲的身世;
现在,严霜烬发现, 自己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
“豪门争斗?从小流浪?被哥哥追杀?”严霜烬每说一句, 就朝凌洲逼近一步。
可对方的脸上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急于辩解。
凌洲竟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 而严霜烬, 竟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自暴自弃?
严霜烬:“怎么, 现在连骗都懒得骗了?”
凌洲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在严霜烬凶狠的眼神中, 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严霜烬和时钰几乎同时深深吸了口气。
但是, 他们却可悲地发现, 无论凌洲闹得多么惊天动地,他们都拿他无可奈何。
早就被爱意深深裹挟, 再怒再恨,也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
严霜烬:“凌洲, 我要一个解释。”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凶凌洲,以至于凌洲下意识往后缩的时候,严霜烬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强悍的语气。
“凌洲。”严霜烬握住了凌洲的肩,尽量克制着胸中的惊涛骇浪, “我需要你的解释。”
而凌洲依旧紧紧地抿着唇, 他的视线在时钰和严霜烬之间来回转动。
随后, 他似乎做出了某些判断认定时钰的情绪更加稳定——于是,凌洲弱弱地叫了声“大哥...”
随即,严霜烬的肩膀被男人按住。
时钰分明也在失控的边缘,可不知道为什么被简单一声“大哥”哄得丢盔卸甲。
“放开他。”时钰扯开严霜烬。
他没有看向凌洲,也许是怕自己失控,也许是怕被凌洲轻易地勾引。
“今天我必须带他回去。”时钰侧身站在凌洲跟前,挡住了对面人过于凌厉的视线。
严霜烬怒极反笑,“你觉得,现在我会放他走?”
时钰:“你没有选择。”
“痴心妄想!”
时钰:“他必须跟我走。”男人顿了顿,没有回头,“小洲,现在逃跑已经太迟了。”
闻言,凌洲才将偷偷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这一次,时钰是真的动了怒。他一抬手,埋伏已久的蒙面人就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手底下的人立刻将整个街道团团围住。
“抱歉小洲,你现在需要跟我回家。”
说完,凌洲就被几个人围着送上了车。
“凌洲,”严霜烬看着凌洲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偏执,“你敢再抛弃我试试。”
凌洲背影一僵,可在他回头看严霜烬之前,蒙面人就团团围上来,将他推进了车子里。
凌洲没有看见严霜烬滴血般的眼眸,但他明白,从今天开始,不仅是严霜烬——而是所有人,都会更加恨他。
当黑化值跟爱意值持平,凌洲几乎确信,他们会选择恨,而不是爱。
“小黄。”凌洲唤出了系统,“位面要是没法修复的话...”
【呜呜呜,主人不是您的错...是我连累了您...】
“我的工资还发吗?”凌洲冷漠地说,“虽然你用羽毛抵了一万块,可位面说好的奖金也没发。”
那可是整整一万块啊。凌洲有些惋惜地想。
【收到休眠指令,现在立刻关机。】
系统收拢了翅膀,将头埋进毛绒绒的羽翅下双眼一闭,安静等死。
其实,凌洲现在的心情跟系统是相似的。
就好比一个岌岌可危的气球爆.炸前,抱着它的人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可当气球嘭一声炸了的时候,害怕、惶恐、焦虑,忽然都随之而去。
凌洲最后的秘密被轰然炸开的那一刻,他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横竖都是一个死,躺平就完事儿了。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入了时家大门。凌洲第一次有心情欣赏这个熟悉的豪宅。
郁金香开满了整个前院,活泉水淳淳流动发出悦耳的水流声,穿堂风过,空气里都是甘甜的春意。
除了房子里异常的安静外,眼前的古宅简直就是凌洲理想的养老圣地。
可他还没来得及欣赏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就被人带着进入了时家的‘禁地’——那个曾经关押过无数囚犯的地方。
凌洲一进门,就听见了藏獒近乎疯狂的咆哮,还有高低起伏的惨叫声。
凌洲忍不住偏头去看身边的时钰。男人眉目英俊、面色平静,漫步拐过一个又一个游廊时还不忘替凌洲拂开挡路的枝叶。
似乎身边的男人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要不是系统反复被时钰过高的能量击晕又醒来,几乎没有人能透过他安静的外表窥探出他狂躁的内心。
时钰徐徐推开一个房门,而后侧身,让凌洲进去。
凌洲站在门口,看着漆黑的房间叹了口气。
“这一次轮到我了,对么?”凌洲看向时钰,他看着男人黑不见底的眼眸,内心竟也没有过分害怕。
凌洲:“你处理了那么多人,这一次打算怎么处理我?”
他记得时钰曾经跟他说过,无论凌洲做什么他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欺骗。
可凌洲不仅骗了他,还骗了他很多次。
闻言,时钰只是静静地看了凌洲一会儿,而后他伸出手,将人带进了房间里。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凌洲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
凌洲觉得,自己还是很惜命的。
不出凌洲所料,房间内部触目惊心。四周陈设的东西只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寒。
时钰缓步走到一台银色的仪器前,轻轻按下开机按钮。
巨大的仪器忽地运作起来,发出的声音类似指针转动的金属声。
凌洲看着时钰慢悠悠地拿出一个又一个连接器,缓缓地组合起来。一个电子手环渐渐成型。
手环做得很精致,甚至还有一些漂亮。只是,另一端连接的不是偌大的银色机器就更好了。
凌洲先是叫系统关闭了自己的痛觉感知,然后一咬牙,怀着悲壮的心情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时钰打开手环,利落地扣在了他自己手上。
凌洲还愣愣地伸着手,时钰却已经戴上手环启动了仪器。
看着男人行云流水的一顿操作,凌洲眨眨眼,一时间哑口无言。
“好了。”时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分明戴上了镣铐,却像是从某种牢笼中挣脱了出来。
时钰朝凌洲扯起一个笑——一个他练习了很久,尽量看上去接近善良的笑容。
“放心,哥哥现在不会伤害到你了。”时钰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也透着细细的冷汗。
凌洲:“你这是做什么?”
时钰:“我答应过你,要做一个好人。”他忽地皱了皱眉,似乎被某种力量重重地刺了一下。
良久,时钰才熬过了蚀骨般的疼痛。他缓缓展开眉头,朝凌洲一笑,“抱歉,我今天实在是太过失控。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说话。”
因为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想要变成凌洲喜欢的模样,所以选择通过这样丧心病狂的方式来‘改造’自己?
疯子...凌洲看着时钰苍白却平静的脸,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被一个疯子深深爱着的滋味。
“小洲,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秘密吗?”时钰缓缓坐在了银色仪器的座椅上。
他望着凌洲,流露出不合时宜的宠溺,“你别怕我,好不好?”
凌洲掌心攥紧又松开,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时钰的手腕。
“够了,你他妈别再发疯。”凌洲用力地去拽那个手环,当他的指尖接触到手环的那一刻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要不是系统帮他关闭了痛觉,凌洲敢保证,他绝对会被那一阵剜心般的痛感击晕过去。
“你这个疯子。”凌洲垂眸看着仍旧一脸平静的家伙。
时钰微微退开些许,“很疼,你别过来。”
“那你现在马上把那破玩意儿给摘了。”凌洲不知道时钰是在这样的剧痛下是怎么忍住没失控的。
或许是因为,男人早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尝试了无数遍这样的‘改造’。
又或许,‘改造’的方式还远远不止这些。
凌洲根本不敢细想。
“不行呢。”时钰忽地顿了顿,良久,才接着说,“那样的话,我会变成你讨厌的样子。”
凌洲不再听他胡扯,他再一次上前——这次,他摸索到了开关。
他没有迟疑地按下了关机键。
叮一声,手环徐徐打开。
时钰的手得到了自由。
于是,下一刻,凌洲就被对方有力的手紧紧抱住。
桌面发出一声异响。
凌洲双手被扣住,整个人都被死死地压在桌面上。男人的力度很重,凌洲几乎无法挣扎。
“我都将自己关起来了,你为什么要解开呢。”时钰盯着凌洲的眼睛,缓缓低头,靠近,“小洲,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允许我靠近?”
时钰:“甚至,允许我欺负你?”
什么屁话?可凌洲才张开嘴,就被时钰趁虚而入。对方的唇还残留着巨痛后的冷意,狠狠压过来的时候,凌洲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
当时钰不管不顾地去解他的扣子时,凌洲用力偏过头,狠狠地咬上了对方的肩。
痛觉终于唤回了一些理智,时钰漆黑的眼睛找回了聚焦,却又似乎变得更为危险。
凌洲:“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么,我说。”
见时钰怔了怔,凌洲趁机推开了对方。
他本以为时钰会对自己严刑逼供,至少也会在第一时间逼问真相。
可凌洲怎么也想不通,时钰跟他单独相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解他的扣子。
果然,疯子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好。”时钰仍抱着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凌洲看了看那个‘改造机’,是不是应该把人重新关回去呢?
“小洲,你需要我重新戴上手环的话——”时钰很顺从地松开了凌洲,说着,就要转身...
“够了。”凌洲一勾手,不偏不倚,揽住了时钰的腰。
而就在凌洲抱住时钰的那一刻,前一秒还狂躁不安分的人,竟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他的小洲第一次这样主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