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欲擒故纵……这样吧,咱俩脑容量都有限,为了能顺利毕业,咱们先把理论知识都装进去了,这个三十六计以后再教你。”林憬一本正经地说。
夜瞬星难得翻了个白眼,“你看看我,觉得我信你吗?”
林憬回到了寝室,躺在沙发上,点开自己的通信器,终于等到了周凛霜回复自己的信息。
周凛霜:[我想分解一切。]
林憬重复看着这几个字,想象着周凛霜的语气。
其他人看到的也许是他的挣扎与毁灭欲,但这样毁灭与的由来又是什么?
——强烈地、想要得到什么的执念。
其实,这家伙的潜台词是:我很想你,也很想标记你。
林憬侧过身来,他知道只有最真实的感觉才能安抚易感期的周凛霜。
[我正在想你。]
此时的周凛霜靠着墙坐在隔离室里,脸上是少有的不耐烦的表情,隔离室里浓烈的信息素气味,尽管已经释放了许多林憬的信息素,但对周凛霜来说,丝毫没有缓解。
他看到了林憬发来的那些影响,想象着如果自己陪在林憬的身边,早晨起来替林憬把衣襟的扣子扣好的人应该是自己,他能看到林憬的脖子,看到他的锁骨,替他整理好绶带的角度。
当他看到林憬发来的只有下巴和脖子的全息影像,立刻就明白这是来自林憬的挑衅和惩罚。
——挑衅的他的自制力,惩罚他没有给他任何回音。
他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像是无数的原子分子只能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不断自爆,原本面前的几个金属圆球被他分解,在空气中炸成粉尘。
他的目光尽头,是端坐在椅子上的沈沁流。
“你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你怎么看出来的?”周凛霜歪着脑袋,向后靠着墙壁,那绝对是林憬从没有见过的危险表情。
沈沁流瞥了一眼他的手腕:“通信器没有被分解掉。如果不是这东西发起的警报,你可能已经成功标记了林憬,也可能在最动情的时刻瞬间摧毁自己最爱的人。”
周凛霜的目光更加冰冷,仿佛穿透了沈沁流的身躯。
“和自己心爱的人接吻的感觉很好,对吧?但只是接吻而已,如果真的是标记,你也不确定自己的情绪会不会炸掉,超出你的掌控。占有欲往往伴随着破坏欲,你心里很清楚。”
“沈中校,你的废话太多了。你还想要我分解什么?”
沈沁流打开了手掌,手心里是一颗剔透的玻璃珠。
而在玻璃珠的中央,有一个红色的米粒大小的内容物。
“我要你在不分解玻璃珠的情况下,分解里面红色的物质。”
如果在平常,周凛霜只要集中精神就能办到。
但是在易感期,信息素成百倍爆炸,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他满脑子想到的只有林憬吻他的那一刻,标记欲和
占有欲就像海啸在澎湃,他只想毁掉眼前的一切。
“平静下来,周凛霜。想象这颗玻璃珠就是林憬,而里面的红色内容物是寄生的虫族。你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但如果易感期的时候正好碰上这样的情况呢?你还能做到分解林憬体内的寄生虫族,而不会伤害到他吗?”
周凛霜盯着那颗玻璃球,它的形状圆润,剔透地折射着灯光,就像林憬的眼睛。
灵动的,充满好奇的,仿佛装着另一个充满快乐的季节的眼睛。
而里面的红点,是不该存在的。
仿佛时间倒流,一颗崩溃的星球,朝着宇宙四散开的碎片随着轨迹回归,最终凝实成一个整体。
他沸腾的内源沉淀下去,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核。
源质能量从玻璃球的分子之间渗透,抵达里面的红色物质。
周凛霜深吸一口气,额角一滴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挂在了下巴上。
当它坠落的时候,玻璃球里的红色物质逐渐褪色,最后变成了白色的粉末。
沈沁流捏着玻璃珠,对着灯光看了看,没有丝毫的裂纹和痕迹,“你把自己的能力控制得很完美。凛霜,易感期是一个alpha信息素浓度最高的时候,同时也是内源波动最大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你能自控,你的能力会更上一层楼。”
“下一个。”周凛霜的声音依旧冰冷。
这时候,隔离室的门打开了。
欧阳叠云推着一个动弹不得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看见周凛霜的那一刻,露出了极其恐惧的表情,喉咙想要发出声音,却像是失去声带一样,只能微微张了张嘴。
“嘿,联盟里的老家伙们看着呢。”欧阳叠云给了沈沁流一个眼神,示意他一定要看好周凛霜。
和女人的恐惧不同,周凛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想怎样?”
“听着,这个女人被神蠱寄生了,情况跟霍澜差不多,但是她比霍澜幸运,在体内的虫潮毁掉她的身体之前,有人非常精巧地摄取了虫潮的能量,包括她大脑里的神蠱。你曾经分解过夜瞬星体内的神蠱。那个时候你神志清晰,如果易感期你也能办到,你的自控能力就已经达到及格水平了。”
沈沁流的声音平静,好像这个训练就跟喝一杯茶一样简单。
这个女人,正是陆晨菲。
周凛霜看向她,目光就像冰冻的湖面,无边无际的恐惧感涌上陆晨菲的心头。
她张了嘴巴像是在控诉,在嘶吼。
明明有医疗机的激光也可以杀死那些虫子,修复她受损的身体,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周凛霜这里来。
是要给他机会为这几年陆家给周纵的支持报仇雪恨吗?
周凛霜的沉默像是凌迟的刀子刮过陆晨菲的神经。
陆晨菲以为自己是个骄傲的人,哪怕是死掉,也不会开口求饶。
但是当她直面周凛霜的视线的时候,她才知道顶级alpha的气场有多么可
怕。
整个房间里的信息素沉重得像是一把一把锋利的刀,隔开她的神经血肉,连呼吸都被死死攥紧,她的眼泪掉下来。
从前她竟然觉得被周纵当作筹码的周凛霜很可怜……可现在看来可怜的明明是自己。
她的生死掌握在周凛霜的手里。
“不仅仅是测试自控能力吧。你们想要我用分解能力,把她大脑里的神蠱逼出来,然后接受叶醇的‘审问’。如果是医疗机,神蠱直接被激光秒杀了。()”
欧阳叠云鼓起掌来,是的,这确实就是我们的目的。你可以分解掉星轨、分解掉研究室,现在你信息素浓度极高,内源充沛,就算要你分解掉联盟大楼你都能办到。但是最微观的,往往是最难的。?()?[()”
最细节的,也最体现操控力。
“毁灭一样东西很容易,但毁灭某个东西里最微小的部分,才最能代表你对能力的控制。想一想人造星球上的虫潮,成群的诱导信息素,你觉得针对的目标是谁?”
周凛霜的目光沉了一下。
——针对的是林憬。
它们想要林憬分化。
人造星球上的神蠱指向了虫族的研究员。
那么陆晨菲体内的神蠱到底是哪里来的?而且恰巧是陆晨菲去找林憬的时候忽然发作,所以它的目标是不是也是林憬?
周凛霜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当他一步一步走向陆晨菲,陆晨菲仰着头,颤抖得越发厉害。
周凛霜的手悬空在她的头顶,看待她的眼神就像看待没有生命的物体。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周凛霜低声道。
陆晨菲听到这句话,眉头耸动。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因为你,周纵没有胆量再去纠缠我妈妈。也因为你,周纵从没有假装是我的慈父。我也记得,有一次周纵想把我送离首都星,是你说既然被备战学院录取了,那就要顺利毕业。”
陆晨菲睁大了眼睛,她完全没有想到周凛霜会记得这些。
“你虽然恨我,也许还嫉妒我的母亲。但你也想要给身为omega的我留下退路。”
周凛霜的源质能量缓慢地溢出,千丝万缕的能量线进入陆晨菲的身体,这是一种强大的统御力,它精准而克制,感应着陆晨菲体内的虫族,先是占领血管和神经的金线虫被锁定,然后分解。
接着他的力量凝聚在了陆晨菲的大脑里。
这是最大的挑战,他并不是要分解那只小小的寄生虫,而是要它感受到威胁,促使它离开陆晨菲的身体。
施加的力量太大,它就会被分解。
力量太小,这家伙会觉得自己还能苟在里面。
比起周凛霜,作为监护者的欧阳叠云和沈沁流更加紧张。
他们承担着保护陆晨菲生命的职责,时刻观察着周凛霜的状态。
一旦他出现信息素暴走的情况,欧阳叠云就必须第一时间发动
() “提线木偶”控制周凛霜,避免事态恶化。
其实易感期的能量一直在涌动,周凛霜也一直在强行压制它。
直到他变得越来越专注,感受着神蠱最为微小的动态,揣测着它的轨迹,逼迫它,阻截它,让它害怕,让它恐慌,他对内源的调动也变得炉火纯青,那种强烈的焦躁和爆裂的情绪逐渐被冷静精准的自控力所取代。
神蠱在他的围追堵截之下终于从陆晨菲的后颈爬了出来。
仅仅是头发后面一个小小的孔洞,就已经被欧阳叠云察觉。
“出来了。”周凛霜尽管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神蠱的一切动向。
欧阳叠云立刻用采集瓶将它装了进去。
沈沁流取过了医疗机,第一时间安放在了陆晨菲的身上。
“其实欧阳少校的‘提线木偶’一样可以控制神蠱,你们把她送来这里,就是对我的测试。”
欧阳叠云笑了一下,“是啊,你的自控能力让我们印象深刻。我还真的以为你会暴走或者搞砸。”
周凛霜的目光移向沈沁流,“请问我合格了吗?”
沈沁流点了点头:“永远记住,自控远比失控的威力更强大。你可以离开了。”
周凛霜顿了顿,“可是我的易感期并没有过去。”
“但你知道底线在哪里。”
欧阳叠云蠱笑了,“去找你的omega吧。不是想念的要命吗?”
周凛霜朝着门的方向迈了一步,回头看了沈沁流一眼。
对方向他点了点头。
周凛霜迈开了脚步,跑了出去。
有时候,爱意比信息素的安抚更有归属感。
“你真的敢放他走?”欧阳叠云笑着问。
沈沁流看着周凛霜远去的背影,淡声道:“第一次易感期是失控感最强烈的一次。”
“如果这一次,他都能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么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能冷静。”欧阳叠云想起了林憬对自己说过的话,“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他要分解的是更加抽象的东西。”
“比如什么?”
“比如……顾墨镕的能量通道。”
那个深渊,甚至深渊里的寄宿者。
医疗机恢复了陆晨菲的身体功能,就连神蠱造成的大脑瘢痕也在激光的修复下一点一点恢复。
当她从昏厥中醒来,勾了勾手指,意识到自己还能控制身体的时候,发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
是周凛霜救了她。
她以为自己一直很讨厌这个孩子,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讨厌的是不被把控的命运。
因为自己作为omega,何尝不是被自己的家族作为联姻的资本,嫁给了周纵这样的虚伪逐利的政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