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品尝活人的精气神,甚是美味。
而高官满门一百三十四口人的精气,促使他从鬼娃进化成了精怪,还有了反杀邪道的能力。
是以,杀戒一开便再也止不住了。人性是什么,他早就忘了。
寻回本家,灭族,连同外嫁的姊妹一个也不想放过。可活人总归是机敏的,外嫁的幺妹最聪明,请来了茅山道士帮忙。在他们的围剿追杀下,重伤的他只好蛰伏。
借地气疗伤,一养便是几十年。
不知是不是成了山精的缘故,他无师自通了夺舍之术,甫一出来便夺舍了一男娃,谁知“诅咒”伴他终生,被他夺舍的男娃都会长不大,而受到魂魄的限制,他无法夺舍成人。
仇恨如烈火,日夜焚烧了他的心。
在年复一年的自厌与厌世中,他逐渐仇视起每一个活人,并筹划着毁掉他们。他生前死后都不幸福,为何别人就能获得幸福?
“一次偶然的机
会,我瞧见了三姑堂的出马弟子‘杨柳’。”
“她真是个美人,又温柔又耐心。知道我是山精鬼魅也不戳穿,还允许我跟她学一些东西,说是将来好继承她的衣钵,替她守着这十里八乡的人。”
“但我不是圣人啊,世人伤我这么深,我何必报之以慈悲?我接近杨柳,为的不过是她身上的柳仙。”
柳仙,天生地养的成精大蛇,只要攒够福德、讨得封号便能成为地仙的“小龙”,不正是他所需要的补品吗?
他想长大啊,而蛇只要活着就会一直长大。
他想长寿,而蛇若能化蛟龙便能寿延五千年整。
乃至生育能力、子嗣、财富,柳仙能带来的东西,他都会一一享受。只要能成功,只要能成功!
于是,他对柳仙和杨柳的围剿开始了。
哪怕杨柳陪了他六年,他也不记半分情义。该杀就杀,该埋就埋,他的良心早就死了,要怨就怨前人去吧。
“布阵时我做了点儿手脚,新娘子们瞧不见我。而等大阵成就的那天,她们也不再是她们了。”
“举世都会看见我的杰作。”他道,“我活在地狱里,我要把地狱带到人间。”
等大阵成就的那天……“那天”是指七月半吗?
厉蕴丹回身:“或许你等不到那天。”
“等不到的人是你!”
“呵。”厉蕴丹运转炽阳道,忽而劈出漫天的火焰吞噬了棉絮,烧得万象尽毁,只剩飘扬而下的灰烬。
她提刀冲向“女孩”,横劈过去,就见刀光将对方劈成了两半。可这两半在空中化作了一个断成两截的布娃娃,它突然被阴火点燃烧起,不留半分痕迹。
“哈哈哈哈哈!大阵将成,你奈何不得!”
四面八方响起“女孩”的声音,声声入耳:“我以为你与常人不同,没想到你也会被迷了眼。竟为了听个故事,与我在露台上磋磨到现在。”
迷了眼、磋磨到现在?
什么意思?
难道……
厉蕴丹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知道不妥。
她确实被“鬼”迷了眼,在她看来仅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头已经过去了一天!
磁场的异常解除,她竟有十八个未接电话和三十封未读信笺,看来造化者们在这一天里遇到了不少麻烦。
原来,那漫天棉絮除了被他拿来布阵,竟还有催眠迷眼之法么?
【你的道行太浅了。】
不错,这老妖怪说得对。在阵道一途上她只是个新手,连十八楼的风水局也破不得,更遑论与一个活了两百岁的邪道阵师作对,会输很正常。
且当迷障散去,她所见的高天阴云翻滚,泼墨似的浓云中流窜着白色电光,噼里啪啦作响。
“哗啦啦……”大雨瓢泼落下,淋了她一整身。
厉蕴丹抹了把脸,甩去一手雨水。之后,她站在天台上远眺大学城、笼屋和镇邪塔所成的一条直线,只觉得这条直线上煞气滚滚,像是有什么巨物在翻滚。
恍若错觉……
不,不是错觉!
聚炁入目,她看见笼屋的十三层盘桓着一条大蛇的虚影。它的腰身有六个成人合抱那么粗,身长近三十三丈,头大如水缸,是条实实在在的百米巨物。
可如今,它被术法困在十三层,上不得天入不得地,半吊不吊,被笼屋的煞气蒸得灵性全无,只剩个双目猩红、通体漆黑的壳子。也不知身上被寄生了什么东西,大蛇三寸处长着八个偌大的脓包,隐约浮现八张痛苦的人面。
那是什么?
这蛇、这人面、这雷雨……这邪性的风水师到底想作甚
?
空中传来他的声音:“九蛟、复仁、多明,我起的名字多好啊!”
“轰隆隆——”
一道煞白的闪电重重劈下,狠狠砸在公园的镇邪塔上。厉蕴丹“看到”,砸得分明是塔,可十三层的大蛇却痛苦地翻滚起来,仿佛承受着无边痛楚。
【昂!】她似乎听见了它的悲鸣。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
“轰隆!”
戾气横生,煞气翻滚。大蛇的虚影剧烈挣扎着,连带着整栋笼屋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墙体皲裂,吊灯摇摆,居民们以为发生了地震,一脸惊恐地往外奔逃。而封起十三楼的墙面上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鬼影,正注视着逃窜的活人。
仿佛地狱之门被打开……
厉蕴丹:“你筹谋许久,为的就是把人间变成炼狱?”
“你看这景象多美……”那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黑为天,红为地,烈火在其中灼烧。”
“不得不说这是个‘天才’想法。”厉蕴丹平静道,“把人间变成地狱,把活人变得跟你一样。起步点相同,你又能被他们继续嘲笑了。”
“……”
“轰隆!”镇邪塔的顶端倾颓,瓦片画栋碎成齑粉,从上端开始坍圮,一节节倒塌下来。
伴随再一记雷声响起,多明区的供电“啪”一声断了。异样之兆引起活人的警觉,而造化者们一时踌躇,不知该不该向笼屋靠近。
王铭灏:“怎么回事?我感觉这雷在劈什么东西?”
周映炀的双目似乎炼过,能看清煞气的形:“感觉像是传说中的渡劫……”
“渡劫?”
“那煞气像蛇形,不是传说蛇遭雷劈会变成蛟吗?”周映炀道,“但这布局我看不懂,塔是镇邪的吧?我在临安住过几年,西湖有雷峰塔镇白蛇的传说。有点奇怪,怎么这塔现在的作用像避雷针呢?”
崔沐心:“要去笼屋吗?云丹已经失联一天了!”
“现在能接近笼屋……啊啊啊!”突兀地一阵雷声又落,吓得几人惊叫出声。
“先看看,静观其变。”
与造化者们的选择不同,厉蕴丹是行动派。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十八楼“灵堂”的方向,心中一番计较,当下便纵身从楼顶跃下,攀着外头的阳台一节节向下而去。
欲扬先抑,欲进先退。
13楼也好,18楼也罢,应该都做了局。她若是莽撞入内,没准又会被困上几宿。
【昂……杀了我、杀了我!】
万物有灵,逼得人心生不忍。只是在动手之前,她不想伤及无辜。
“哐!”
厉蕴丹连门带鬼一起斩杀,冲被困在屋里的人说:“走,离开笼屋,别再回来。”
笼屋将沦为造化者与鬼怪的战场,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她目前所能做的,不过是让活人尽量远离此地。造化者不可出多明,他们总该能出多明。
【九蛟、复仁、多明,我起的名字多好啊!】
呵,缚人夺命,属实是没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