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又道:“阮家的房产现在是在你爷爷名下。这座别墅里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拾了送过去吧。你想什么时候搬?”
阮洛睫毛轻颤:“等,等离婚证办好,我就……就搬。”
傅瑜点了点头。
阮洛觉得自己的身体太奇怪了。
该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才对啊,可是为什么身体给他的反馈有些难受。
身体忽然间很冷,一下子什么都不想吃了,眼前的牛奶仿佛索然失味。
阮洛的脑袋是空白的,耳朵边也发出了一阵一阵的轰鸣。
他不但吃不下饭,甚至不愿意再在傅瑜面前待一秒。
他几乎是仓惶起身,落荒而逃:“傅先生,我吃,吃饱了……我先回,回房。”
阮洛扶着楼梯把手,跌跌撞撞上了楼。
在转角时终于没忍住,眼睛里的雾气化成了水,大颗大颗往下砸落。
傅瑜坐在餐厅座椅上,指甲嵌进手心掐破了肉掐出血来。
他周身气压极底,眼底暗潮疯涌,他沉着脸吩咐立在餐厅外的女佣:“把牛奶端给他,去守着他。别让他伤害自己,如果有异样直接打我电话。”
那女佣早看出傅瑜对阮洛和往日的不同,站在地上一直如履薄冰,此刻连忙道了声“是”,慌里慌张地追了上楼。
傅瑜摸摸索索点开一根烟,胡乱地抽。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克制着情绪,才能逼迫自己坐在原地。
*
女佣端着牛奶敲响阮洛的卧室门。
阮洛打开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女佣道:“先生您得喝了这杯牛奶。”
阮洛很听话,捧起来小口小口喝掉了。
女佣舒了口气。
牛奶里掺了镇定素,以及抗抑郁药物,可以在一定时限内,预防抑郁患者病情发作。
副作用是会让人思维迟缓。
这是傅瑜吩咐她放的,是那位姓宋的医生交待的。
当时宋医生在电话里跟傅瑜说这些的时候,她正蹲在傅瑜身边放果盘,不小心就给听见了。
阮洛喝牛奶的时候,女佣趁机打量了阮洛的房间。
锁好窗户,确认阮洛房间没有可以自伤的工具后,才接过阮洛喝完的杯子道了句“先生晚安”退出房门守着了。
阮洛重新关了门。
躺在床上,又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心里乱的很。
想了好多事,想着从前承受过的来自“傅瑜”的折磨,又想着后来“傅瑜”对他的种种温
() 存。
及至现在,傅瑜的……成全。
阮洛迷茫极了。
先前想起真相时,那种滔天的恨意在傅瑜的后退里,竟然也像退潮一般逐渐褪去。
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咀嚼把枪/口顶在傅瑜太阳穴的时候,傅瑜让他开/枪,还教他脱罪;开始咀嚼傅瑜给他构筑起的无忧无虑的后路。
他开始念及——
傅瑜的好。
濒临消失,将成为历史的好。
阮洛心里滞闷极了,他觉得连呼吸都有些难过。
坐起身打量昏暗的房间,才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几乎全是傅瑜在苏黎世给他天价拍下的奢侈品。
彩宝彩钻的挂件摆件,星星一样反着光,让他此刻犹如置身在梦幻里。
阮洛待不下去,起身推开门,看见拿着吸尘器在门外比划的女佣时吓了一跳。
女佣道:“先生还没睡,我值班打扫呢。”
阮洛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别墅还有人值夜班二十四小时打扫……
但他无心深究这些细节,只是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甚至没发现,他走到哪里,那女佣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吸到哪里。
阮洛轻手轻脚走在长廊,路过傅瑜卧室门前忍不住看了一眼。
门紧掩着,应该是睡熟了。
他自然不知道他能看见的都是傅瑜愿意给他看的。
傅瑜其实就在尽头落地窗帘投下的暗影里,紧紧把他盯着。
阮洛想要上顶楼的露台透气,发现通往顶楼的小门竟然推不开。
又锁了。
他就开始往楼下走,一边缓慢地走,一边依稀回想着从前在露台差点坠楼,傅瑜抱着他时关切的神情。
那时候傅瑜好像很用力地吻过他。
走到楼梯转角时,余光看见了放在蔷薇花丛边的猫砂盆。
那是小猫忘忘的。
他看了一眼,就扶着楼梯把手继续往下走。
从三楼走下一楼的时候,脊背忽地一僵。
从前某个被忽视的记忆片段,像是被打开封印,脉冲一样涌入脑海。
那尘封在时间长河里的某句寻常对话,在这个愣神的瞬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他迟钝的脑袋再次炸响在他的耳边——
“傅瑜,我们可以给小猫起个名字么?”
“叫忘忘吧。”
“小狗才会汪汪叫。”
“小猫说它也想学会汪汪叫,因为这么叫着,好像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它从前是流浪猫,一定有过很多不开心的事。但以后这里是它的家了,永远的家。所以我希望,我希望它能和一切黑暗的过往告别。”
忘却已久的言语犹如埋在荒土下不见天日的尘埃,隔着一个世纪的浓雾突然被暴风席卷烈烈扑面而来。
击穿了阮洛惶惶跃动的心脏——
“小猫说它也想学会汪汪叫,因为这么叫着,好像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阮洛双脚一软差点栽在地上,他捂着钝痛的心口,抓着扶手喘/气——
“它从前是流浪猫,一定有过很多不开心的事。”
“以后这里是它的家了。”
“永远的家。”
“我希望它能和一切黑暗的过往告别。”
阮洛失魂落魄,喃喃着道:“……那时傅瑜嘴里的‘它’,难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