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西南部的山区,黑色的钢铁森林中,一座雄伟的宫殿式建筑光彩夺目,它简直是维尔茨堡的翻版,带有浓郁的巴洛克风格。
这座城堡修建于百年之前,据说是一位皇帝为他的情妇建造的,因为身份门第的差距,皇帝不能娶那位美丽的女子为皇后,只好将她提升为女公爵,兼皇后的女侍臣,以便和她私会。
后来,皇帝还下令修建这座度假城堡,作为他们约会的秘密基地。
那位女子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她在一次听早弥撒中皈依天主教,决心洗涤干净自己的罪孽,成为一位虔诚的修女,任皇帝怎么恳求都不回头,并终身都不再和皇帝见面。
城堡前面是个凹形花园,有半英亩地的黑魔术玫瑰,颜色是浓郁的深红色,茂盛得难以置信,黄金狮头日夜不停地喷吐清泉。
古堡最高处的卧房里,一个年轻男子正睡在重重叠叠的天鹅绒被子里,他眼睑闭着,雪白的面容泛着瓷质般的微光。
身穿白大褂的医师一边整理自己的医药箱,一边道:“我已经给他注射药剂,他体内残余的药物会慢慢排出来,他会慢慢想起忘掉的记忆。”
希尔德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冷冷道:“我让他忘掉不该记住的事情,可不是让他连我一起忘掉的。重新给我配一剂药,让他在精神慢慢地依赖我,这次你要是还搞砸……”
他面无表情地转动手里的一杯威士忌,水晶杯中的冰块清脆碰撞在一起,声音冷酷单调。
作为一个不讲武德的人,他可没耐心和周济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直接先绑回来再说。
医师额头不自觉地渗出冷汗,恭敬道:“你放心,这次的药水绝对让您满意,只是周先生的身体可能经受不住这样反复的药物注射,最好等三个月后才注射新药物。”
希尔德思索片刻,不耐道:“行吧,三个月后你再来一趟。”
说罢,他起身坐在床沿,伸出手抚摸床上年轻男子的额发,医师见此悄无声息地退下。
希尔德俯下身,轻轻地吻男子的面颊,语调温柔道:“我的宝贝,等我干掉那个老头子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多乖。你要是个女人,我就把你关在家里,让你只能给我生孩子,看你还怎么跑……”
希尔德自顾自地说话时,周济慈无知无觉地闭着眼。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感觉大脑像是笼着一片薄雾,他有时可以模糊地感受到熟悉的片段,但又无法确切捕捉到。
此刻,那片薄雾悄然散去,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意识深处,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场无始无终的大雪。
一片雪花吹进屋,缓缓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
东北边境的火车站里,大包小包的乘客正在等待去往圣彼得堡的火车,这是今年最后一班乘往圣彼得堡的跨国列车,快到圣诞节了,人们都拖
家带口地想回家过节。
候车室内,一个金发男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怀里还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
两人看上去像是父子,但那成年男子看上去未免太年轻英俊了些,他怀里的孩子睡得很熟,半张脸被柔软的羊绒围巾裹住,看不清长相。
一片雪花吹到男孩的额头,融化成一块冰冷的水渍,男人掏出手帕,仔细给男孩擦干净脸,男孩睫毛微微阖动,但最终还是没睁开眼。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火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金属外壳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乘客们纷纷提起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窝蜂地挤向检票口,年轻男子也抱起男孩,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个小小的皮箱。
拥挤的人群中,他小心翼翼地护住怀里的男孩,一步步地往检票口挪。
在通过检票口的那一刻,男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
火车内一十四小时都有暖气,男子搓搓手,等手暖和起来后把裹在男孩脸上的围巾向下拉了拉,露出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带着些许病气,看得让人怜惜。
他细心地摸摸男孩的额头,试探还有没有发烧。
坐在这对父子对面的一位斯拉夫人长相的女乘客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长得真可爱。”
年轻男子用标准的英文回道:“是啊,他是我的儿子,他叫keats。”
他下意识地用自己最喜欢的一位诗人给这个孩子取名。
这位年轻男子就是隆。
半个月前,他还在港城陪自己的爸爸和傅庭雪谈生意,没想到傅庭雪这个老狐狸给他们下了套。
老教父被廉警司的人捉走后,隆绑架了傅庭雪心爱的小儿子,想以此做人质交换。
但傅庭雪居然放弃了这个心爱的小儿子,隆没办法,只好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躲避警察的追踪。
老教父所有的养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港城。
想到那个坑爹的老狐狸,隆抱紧怀里的男孩,脸上保持慈爱的表情,内心却在疯狂地咆哮:老子为什么要带这小崽子上路啊?
说实话,在上火车的前一刻,他都还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垃圾桶把这小崽子扔掉。
但几经犹豫,他还是没扔。
当在新闻上得知爸爸已经被枪毙后,隆本来是打算杀掉这个小崽子的。
他上好子弹,枪口对准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男孩,但却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傅庭雪再怎么可恶,但这个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而且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这样做未免太残忍。
就在隆内心焦灼地拉扯时,他突然听到,高烧中的男孩好像在喊妈妈……
隆是听不懂中文的,但世界上所有牙牙学语的婴儿,都能自然地发出妈妈的声音,仿佛那是他们从出生时就已经录入的声音。
犹豫良久后,他嘴里骂了句脏话,收回自己的手.枪,
把男孩从床上抱起来,出门去找药店。
烧得迷迷糊糊的男孩乖巧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那种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正好这时,隆怀里的男孩悠悠转醒,他迟钝地转动眼珠,像是在疑惑自己在哪里。
隆的心立马提起来:该死,怎么醒过来了?
他带这生病的小崽子没日没夜地躲了三天三夜,好容易才躲开那些警察,可不能前功尽弃。
但男孩睁眼后却没有哭闹,他只是乖巧地把脑袋靠在隆的胸膛上,眼神一片宁静,甚至透出些许呆气。
隆眉头微皱:正常孩子知道自己被绑架后会那么镇定吗?
等等,傅庭雪好像说过这孩子是个哑巴,但哑巴也不至于被陌生人绑走都不哭吧?
他隐约觉得这小崽子应该有哪里不对劲,但在外人眼里,火车上有这样不哭不闹的小孩子真是谢天谢地,至少不会影响他们的睡眠。
女乘客从包里摸出几颗奶糖塞在孩子的手心:“真漂亮,怎么会那么漂亮呢,他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男孩的眉眼出奇的清秀漂亮,他肌肤很白,但不是西方人那种沉重不透明的白,而是凝脂般的质感,温暖细腻。
因为发烧,他脸上还留着一抹淡淡的绯红,非常可爱。
隆确实长相英俊,但和这孩子比起来,就显得粗狂了。
他叹气道:“他妈妈是个中国人,因为生病过世了,我打算把他带回伦敦生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女乘客听后更是怜爱不已,还主动帮隆抱了一会儿。
列车逐渐驶离东北边境,来到俄罗斯境内,它穿行在东西伯利亚的红枫林中,像一条黑色的长蛇。
那时大概是千禧年,苏联虽然已经解体几年了,隆还是能在看到不少列宁像,但早已布满青苔和锈迹。
只可惜雕像还在,那个钢铁巨人的时代却永远过去了。
……至少单向透明的时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