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会儿,段玉卿有些难为情地说问:“苏厂长,我们厂里有宿舍吗?我爸妈家里也没我位置了,如果没有宿舍的话,还比较为难。”
段玉卿家里有哥嫂,这个年代,女人一旦出嫁,很多就都变成外人了。
苏月禾往左边指了指:“有宿舍,就在仓库后面,两层楼,有十多个房间,你来得早,你可以先挑一间。”
听说有宿舍,段玉卿宽下心来,她女儿读一年级了,这附近的学校还挺好,到时候苏月禾给她盖个章,随时可以帮她把孩子也迁过来。
这边庄铁华带段玉卿去选宿舍,大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苏月禾跑过去开门,是陈慧明来了。
陈慧明还在担心苏月禾没能跟肥皂厂合作的事,她把自行车推进来,放到屋檐边上,“苏禾姐,
你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月禾盯着陈慧明,笑道:“你说没有,那是假的。”
陈慧明听苏月禾说得这么直接,心底很高兴,说明苏月禾没把她当外人。
“只要我能帮忙的,我义不容辞。”
苏月禾发出邀请:“你要不要来我这儿上班,我把整个车间交给你。”
陈慧明有点不自信:“我在车间还是新工人,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苏月禾在车间看陈慧明操作比很多老技术工人都要强,特别是流程上,非常尽责。
不像有些老技术工,已经是老油条了,很多工作,不按照流程规范走,全凭感觉。
苏月禾道:“我们这边车间换了新设备,你也看到了,没国营松香厂的车间那么累,你只需要培训好新员工,盯好流程,把控好品质就行。”
苏月禾带陈慧明去车间参观,陈慧明看到新机器,爱不释手:“这就是蒸馏法用的机器啊?好像可以全用电的,看着好先进啊。”
“你要是愿意加入,这以后就是你手上的工具。”
“但我没用过这个机器,我也不会操作啊。”
苏月禾:“我会,我教你。你懂松脂和松香,学起来很快的。”
在陈慧明看来,苏月禾是一个有能力有计划的领导,非常有个人魅力,她愿意跟着苏月禾出来干:“那我来!等你这边招齐人,需要培训了,我再来,免得你提前出我的工资。”
听见陈慧明答应过来,苏月禾跟她轻轻拍了拍手,“太好了,我们合作大杀四方!”
“哈哈!大杀四方!”
她们从车间出来,苏月禾问:“你爸妈那边会不会不同意你来?毕竟是你爸提前内退让你去接的班,现在放弃国营厂的机会,一般家长都可能不会同意。”
陈慧明比较有主见:“我爸妈管不了我的事,大不了我不住家里。”
这也是苏月禾最欣赏陈慧明的地方,她自己有想法有主见,不会轻易受别人影响,她笑话她:“都决定来了,你也不问问工资多少?”
“我要求不高,不要比青城松香厂低很多就行。”
“那怎么能行,工资绝对不可能比你原来的低,你如果过来,你管车间,我给你每个月开60元的工资。”
陈慧明去年工资37,今年工资普涨,也才40,这突然涨50%的工资,让她有点喜出望外,谁能不喜欢高工资?
但想想六十的工资也太高了,她担忧道:“那你压力岂不是很大?要不等赚钱了,你再给我加工资吧。前面你给我37就行。”
苏月禾摸了摸陈慧明脑袋:“给你涨工资了都不要,你脑袋瓜子怎么想的?你放心,一定会赚钱的。”
苏月禾有信心,没信心她都不会让陈慧明来。
两人聊得很好,陈慧明当天就在苏月禾办公室里,手抄了一份新设备的操作手册,她打算回家先背熟。
这边陈慧明刚走,那边袁娇
来了,袁娇乐呵呵参观了她的厂子,有点担心苏月禾会做不起来。
苏月禾没有马上挖袁娇,因为袁娇虽然仗义,但也相对现实,看着没有希望的厂子,是挖不动她的。
两人就像老朋友一般,坐在门口边喝茶边看着木匠刨木料。
袁娇给她出主意:“国营香料厂的领导比较注重品质,价钱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你的松香好,他们多少会愿意用一部分的。如果需要,到时候我帮你搭个线。”
香料厂那边,如果需要,方运红可以出面解决。
苏月禾不着急。
接下来苏月禾面试了几十个人,最后挑了12个知青,都是定的五月份开始上班。
*
阮佩娴把大靖林场的承包人老蒋介绍给了苏月禾认识,他们约了在茶楼见面。
老蒋跟阮佩娴是同学,他身份比较特殊,有钱,但不知道他为啥有钱,神神秘秘的,听阮佩娴的意思,是他祖上有钱,当年没打倒,藏起来了。
就像她爷爷偷藏黄金那样,但人家怎么变现的,估计还是有门路。
他们见面的这个茶楼是今年新开的,有不少人在喝茶打牌,老蒋要了一个包厢,他们坐在包厢里,边喝茶边聊。
茶楼里有小点心,不需要票,他们点了份“三不粘”,一份花生,一壶茶。
说起转让的事,苏月禾提出要补偿,“我从2月接手过来,每个月成本都是三千多,现在4月份,如果你们5月能接手,我就亏了3个月的钱,差不多有一万块钱了。”
老蒋吃着花生,笑道:“小苏啊,账不是这么算的。做生意就是这样,有赚也有赔,赚了是你的本事,赔了也得自己承受。不能说你赔了,接手的人还要给你补偿,那谁敢接手啊,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苏月禾不是真心想转让,她就是想套他们的话,她执拗道:“想赚钱的人就敢接手,我听说像香港那样成熟的市场经济,还有转让费呢。”
老蒋:“那不一样。我们这儿哪能跟人家比。现在是4月,我们谈好所有条件得5月了吧,我这钱也挺紧张的,转让也是6、7月之后的事了。”
苏月禾:“熬到七月,我不得亏两万啊?”
阮佩娴劝道:“亏两万能转让出去,算是万幸。不然亏的更多。”
苏月禾喝着茶,笑了笑:“那我不转手了。”
老蒋跟她讲道理:“你没采脂班,你不转手,谁给你采松脂,采好松脂你就算自己请工人炼制了松香,到时候卖不出去,或者恶性竞争,你亏的不是更多吗?人家阮主任的国营松香厂是国家的,不怕亏,你晓得吧?”
看着苏月禾默然地低下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蒋说话见效果了。
阮佩娴以为苏月禾只是嘴上说说不转手,实际早已动摇,不然以她那脾气,不会来跟老蒋谈转手的事,只要来,肯定是心里没底。
她道:“县里已经出了大靖松脂的限售令
(),说白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的松脂只能卖给我们。我知道你那厂子,方运红有份,你的林场她是不是也有份?就算我愿意收你的松脂,也要厂里领导同意才行啊,就以我们厂长跟方运红那种关系,他会愿意收你的松脂吗?”
苏月禾微微点头,似乎是赞同阮佩娴的说法。
他们在茶馆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老蒋和阮佩娴都坚持不给一分的补偿,并且7月才有资金接手。
五六月份气温还不算高,从7月开始才是真正的采脂旺季,他们就是想一接手,就是最佳采割期,不浪费一分钱等待,苏月禾知道,他们就是想吸干她身上的血。
苏月禾来跟他们见面,就是想确认,老蒋承包大靖林场,阮佩娴是不是有份,通过这次交谈,很明显,阮佩娴和杨东平都应该有股份。
聊到最后,他们约定5月份再继续聊,苏月禾也没拒绝。
跟往年的春天不一样,整个四月,青城县一滴雨都没下,河水水位都降低了许多。
苏月禾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靖林场会被一把火烧光,因为干旱。
为此她特意交待两位舅舅,一定要注意防火,发现火灾要有策略,及时扑救。
不过他们早把杂草枯枝都清理干净,而且提前设置防火带,就算起火,也不会把所有山头都烧光。
但山火哪天来,不知道,书中没说。
四月份的日历一天天往下撕,眼看到月底了,还没动静,苏月禾时常会想,那场山火究竟还会不会来?
如果不来怎么办?那她只能靠技术,靠价格,跟他们打一场硬仗了。
她算过,靖湾林场至少能产30万斤松脂,大概能生产4.5万斤松节油,15万斤松香,单单松节油就能收回承包林场的成本,而松香,卖1分钱,她都是赚的,只是赚得少而已。
到了4月28日那天,梁正烽在训练场教苏月禾开车,学会打火,踩离合,手动调节档位,苏月禾很快就上手了。
她开着车,绕着训练场一圈一圈地开,梁正烽还教她倒车,停车,还有其他各种技巧。
头顶乌云滚滚,苏月禾呢喃:“要下雨了。”
梁正烽不知道苏月禾在等一场山火,他道:“下雨更好,过两天可以教你怎么在泥泞的路上行车。”
苏月禾笑了笑,说不上有多失望,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总觉得这个世界在悄悄改变。
但不管怎样,她感谢书中的那场山火,给了她勇气,推着她大胆走出第一步。
现如今,就算没有山火,她依然能做好。她相信自己。
回到家不久,开始雷鸣电闪,之后下起了人们期待已久的磅礴春雨。
因为担心出现山洪,梁正烽被叫去开会,随时准备带队去抢险救灾。
苏月禾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闪电噼啪而过,照亮了窗外的世界,耳边广播也受了干扰,刺啦刺啦,听不太清楚。
此时她心里异常的平静,她有钱,她手握着优质
() 资源,她大不了咬咬牙大干一场,自己做洗衣皂,说不定还能赚更多的钱。
想着想着,不禁莞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再难的事,都应该保持好心态。
她不会输。
这场雨一下,下到了第一天。
杨东平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单位,他快步走进办公楼,边上楼梯边脱雨衣,雨衣上的雨水滴滴哒哒沿着楼梯往上攀爬。
到了办公室,把雨衣挂起来,杨东平刚坐下,电话铃声响起。
他接过电话,是大靖公社打来的,听着听着他站起身:“什么?怎么会呢?下那么大的雨,怎么会失火?”
电话那头说的很急:“天火霹的!昨晚那个闪电吓死人!大靖这边只闪电打雷不下雨!烧了一晚上,我们组织附近村民救火,但火势太旺,没办法!现在只能求雨水能下到我们公社来。”
“大靖林场烧了多少?”杨东平只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汽都带着火苗,热辣辣的,把他眉毛都要烧掉了。
“不晓得,还在烧,至少……一半是烧没了。”
一半烧没了,还在烧?
杨东平瘫坐在椅子上,外面还在下雨,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同一个天吗?
外面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阮佩娴跑进来,一身,头上脸上都是雨水,“出事了!”
杨东平毫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阮佩娴脸上湿哒哒的滴着雨水,喉咙却干涩地冒烟,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但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大靖林场烧了!怎么办?我全部积蓄,还有我爸妈,我哥嫂的,都扔进去了。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