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在碗中扒拉半天,总算找出这长长一根面的头,埋头开吃。
这面略微有些粗,但煮得火候恰好,吃着也算劲道。汤底是用的老母鸡汤,飘在上头的黄色鸡油被人细细撇去,汤汁挂在面身上被孟桑一道吸入口中。
鸡汤的鲜美,面条的柔韧……
这一碗长寿面,虽然卖相有些粗糙,实际的风味也不如孟桑或者她的徒弟们所做,但在孟桑的心中,它足以称得上最顶美味。
对方揉这一根长面不容易,孟桑便认认真真地一口气吃完,将碗内的鸡汤喝完,然后才搁下宽碗,朝着坐在斜对面的谢青章莞尔一笑:“特别好吃。”
闻言,谢青章心中暖意更甚,温声道:“合你心意就好。”
席上其他人见此,或是笑吟吟地看着,或是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各有喜怒哀乐。
这时,裴卿卿的声音冷不丁从一旁传来,她闲闲道:“桑桑,怎么近几年你阿耶做长寿面,就不见你吃得这么开怀?”
孟桑可怜巴巴地拽了下孟知味的衣袖:“阿耶的手艺,桑桑最喜欢了。”
孟知味浅浅一笑:“哦?”
顿时,孟桑心头一凛,乖巧坐正,狗腿又热情地给自家耶娘夹起吃食,惹得其余人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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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夫妇可谓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在座之人都很识趣,默契地加快速度用完这一桌生辰宴,又喝了几杯茶,随后起身告辞。
孟桑与裴卿卿一左一右搀着孟知味,一并去到大门边送客。
头一个离开的是宋七娘,她不卑不亢地与孟氏夫妇和其他人见礼告别。
裴卿卿从孟桑口中听了一些宋七娘对自家女儿的帮助,看着这位名满京城的都知时,神色缓和不少,温和道:“多谢七娘这些日子帮衬着桑桑,日后我与夫君备下厚礼,再亲自去登门道谢。”
宋七娘这些年迎来送往,练就一身识人的好本领。她瞧出裴卿卿飒爽的性子,就也没多加推辞,笑着寒暄几句,随后登上来接她的马车。
紧接着离开的是皇太后、昭宁长公主等人。
无论是出于身份,还是出于对其本人的敬重,裴卿卿对皇太后都十分的礼数有加。
目送载着皇太后回宫的马车离去,裴卿卿这才挺直腰板,似笑非笑地扫向谢琼三人。
“谢君回你教出一个好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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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琼轻咳一声,眼底藏着得色:“还是孟兄与卿娘会养孩子,教出桑娘这么一个出众的小娘子。”
只可惜,再好的小娘子,迟早也得是他家的人。
闻言,裴卿卿目光锐利几分,柳眉一竖,立马就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夫君拦住。
孟知味目不能视,但能够听声辨位。他微微挪动步伐,朝向谢琼一家三口,温声道:“这回我与卿卿能从大漠归来,多亏谢兄与长公主相助,日后另行谢过。”
“今日是桑桑生辰,又是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圆的日子,就不多送了。”
“哦,对了。倒也不瞒谢兄,我与卿卿膝下只有桑桑一个孩子,少说也要多留她四五年再谈婚论嫁的。”
再留四
五年,谢青章就得二十八了!
顿时,谢琼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而昭宁长公主悻悻地朝天上看,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孟桑与谢青章偷偷摸摸对视一眼,前者神色无辜,后者摇头一笑。
面对油盐不进的孟知味,谢琼也没了法子,先暗暗同情一番自家儿子,接着神色如常地带着昭宁长公主与谢青章离开。
离去前,昭宁长公主恋恋不舍地拉着裴卿卿的手:“明日我再来寻你。”
裴卿卿莞尔,点头道:“好,你尽管来。等安顿好了,咱们去东市喝酒去。”
听到这话,昭宁长公主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唯有往日八面玲珑的谢琼,时隔二十多年,心中再度涌出深深的绝望。
来了,又来了!
只要有裴卿卿在,夫人眼里就再也瞧不见自己!
阅历长了不少的谢琼登上马车,看着昭宁长公主在旁边兴致勃勃计划起要独自和裴卿卿去哪儿玩,暗自长叹一声,苦中作乐地想。
成吧,左右她们都是当娘的人,至少不会去平康坊的南风馆了……
想到这儿,谢琼神色一凝,心头打起鼓来。
呃,应该不会吧……?
车外,孟宅大门旁,叶简领着张氏和叶柏,有些近乡情怯,又有些激动地上前唤了一声“阿姐”。
裴卿卿点头,语气如常:“多年不见,阿简长高不少,瞧着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叶简嘿嘿一笑,认真道:“就算再高,我也只是阿姐的弟弟。”
裴卿卿眉目柔和不少,“嗯”了一声。
叶简看了一眼孟知味父女,体贴道:“你们历经千难万险才回来,必然有很多话要与桑娘说。我们先回府了,日后再来寻阿姐说话。”
他开了口,张氏与叶柏都出来一一见礼。
叶柏一本正经地叉手:“阿柏先回国子监了,拜别姑母、姑父、阿姐。”
他长得讨喜又可爱,裴卿卿面上浮现笑意:“你阿耶的武艺不怎么样,你可不能如他一般。等你从国子监回来,姑母亲自教你武艺。”
闻言,叶柏双眼一亮,狠狠点头:“多谢姑母。”
而当众被揭短的叶简无奈扶额:“阿姐,这些就别在小辈面前说了吧……”
其余人听了,忍俊不禁。
送走一众亲友,等到仆役、婢子们将孟宅内外收拾妥当后离开,这宅子里顿时安静许多。
裴卿卿与孟知味先去净房洗漱,而孟桑就坐在正堂中,一边小口喝着牛乳,一边看着廊下那些造型各异、精致小巧的花灯,想着谢青章那张俊俏的脸以及今日那个轻飘飘的吻。
孟桑眉眼弯弯,无声笑个不停,心里头甜得像是喝了蜜一般。一想起往后,她就觉得每一日都充满盼头。
牛乳喝到一半,屋内传来裴卿卿的声音。
“桑桑!今日要不要与阿娘睡一张床榻,夜里说些体己话?”
“可赶紧乖乖给我交代清楚,你与谢家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桑回过神来,笑嘻嘻道:“要的要的!阿娘,我们就跟之前在家中一样,不带阿耶一起!”
下一瞬,屋内响起孟知味的“抱怨”。
“唉!我怎么总是被你们母女排除在外呢?”
“桑桑,阿耶难过得要哭出来了……”
听上去是既无奈又可怜,惹得裴卿卿与孟桑哈哈大笑。
头顶,一轮圆月高高挂着,静静地将柔和皎洁的月光洒入这处小宅子。
正是团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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