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狗皇帝向来不信鬼神的。不过,饶是他再思量我的来处,也猜不到穿越这回事。因此,无论他说什么,咱们打死不认便是。’
身侧,李琢听了沈媛的回答,眸色又深了一些。半晌,他面上神色才陡然松弛一些,似笑非笑:“阿沅是仙人的徒弟,日后自然要飞升成仙的。”
话音未落,他伸手抚了一把沈媛的脸颊,意味深长道:“阿沅,你可不能离开朕啊。”
没等沈媛答复,李琢负手,率先往正殿方向而去。
看着李琢的背影,沈媛蹙了下眉,随后默不作声地跟上。
这么些年下来,她不算对李琢了如指掌,但终究也算了解得七七八八。
起初,对方会因为她的独特而起了好奇心,会因为她的不在意而加重胜负欲。种种情绪掺杂之后,渐渐地,李琢便流露出几分真心,显出几分喜欢。尤其是在阿珩与皎皎出生之后,李琢在一家人私下相处时,偶尔也会抛开帝王威仪,只当自己是个寻常的阿耶。
沈媛不是瞎子,心也不盲,自然能看出对方是
装出来的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虽然她不知自己是哪里吸引了李琢,但狗皇帝现如今确实是存了一些爱意的。
只是,帝王的真心,又或者说古代男子的真心,被分成了多少份,又值多少银子呢?
真要一头栽进去,那才是蠢,才是辜负了上辈子从小塑造的三观。
沈媛很清醒,永不沉沦于一戳就破的情爱,也绝不认同三妻四妾、三宫六院的价值观。
“阿沅,怎么走这么慢?”
沈媛低头走着路,忽而听见前方传来李琢的声音。
下一瞬,她的手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是李琢转身回来,牵住了她。
“怕扰了陛下。”沈媛勾了勾唇角,面上流露后妃应有的神色,内心一片冷漠。
李琢没说什么,只牵着她往殿中走去。
月下,二人的影子交汇在一处,但总透着疏离。
-
第二年,李琢颁下立后旨意,当沈媛完成封后大典的那一日,她听见了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宠冠后宫的终极任务,系统将为您发放奖励:延年益寿丹一颗……】
听着一个又一个奖励被报出,沈媛不觉得欢喜,只觉得心中难过。
‘阿统,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沈媛立马又笑着补上一句,像是在遮掩自己不舍的情绪。
‘哎呀,你好不容易逃离被回收的命运,这是个大喜事!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系统住在她脑海中,哪里会捕捉不到沈媛的真实想法。虽然它只是数据,但智能系统,让他此刻能产生难过的感受。
它一向是体贴入微的,眼下却也语塞。
【宿主……】
沈媛明白它的意思,由衷地笑了。
‘这世上只有你晓得我的来历,懂我的想法。阿统,你是我的系统,更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离别到来时,我难免会有些不舍。’
‘毕竟……嗐!我也怕孤独嘛!’
‘不过我明白,终有一别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能帮你不被回收,我已经很开心了。’
‘咱们从刚认识,一直到现在,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所以,就算是道别,我们也要这么开心,别弄得太伤感。’
听到这儿,系统好受许多,从来不曾变化的小男孩嗓音也重新充满精神。
【嗯,都听宿主的!】
系统先交代了一番后续事项,譬如它耗费这些年攒的大部分能量,帮沈媛再保留十年的抽卡系统和仓库,又教会沈媛怎么独自使用保留功能之后,然后才说起另一桩事。
【宿主,我找总部要来资料。资料上说,宿主目前所处的时空,由于进程被拉快,所以该时空存在不稳定性。如若有其他人与这个时空的磁场相和,也极有可能出现穿越的情况。】
【换言之,只要情况相符,宿主或许能找到同乡。】
沈媛一听,心中涌出暖意和惊喜。
‘真的?!’
‘呜呜呜,阿统,我好爱你呀!’
闻言,系统不免有些害羞,连忙补上几句。
【不过,这件事情存在不确定性。或许明年,就会出现宿主的同乡,或许直至宿主去世,也没有异乡人来这个时空。】
沈媛并不在意,只笑眯眯的。
‘没事,总归是个希望。哪怕带着这个希望到入土,也是一件极为浪漫和充满可能性的事情。’
‘我可以慢慢等待,等待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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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总部的通融下,系统又多陪了沈媛一个月,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
日子,正式与沈媛道别。
刚开始,沈媛或主动或被动地意识到,脑海中真的不会再有一个朋友一直陪她聊天时,还有些怅然所失。等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复往日热闹的生活,于是重新打起鸡血,或是带着昭宁和阿珩玩,或是揪着龚厨子等一众人研究吃食。
她一向都是积极向上的乐观性子,总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后来的生活,一眼望去,便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了。无非是吃喝玩乐,以及睡懒觉。
心情好了,便招来后宫中的一干姐妹,一起组局搓麻将、打牌,或者去宫中各处散步解闷;心情不好了,她要么逮着日渐长开的女儿不放,试图玩真人版的奇迹皎皎,要么就拉着龚厨子,想要用美食来缓解负面情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媛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陪着一双儿女热热闹闹地长大。
谢家是狗皇帝的母家,里头有个名琼、字君回的小郎君,成日追在昭宁身后。听闻昭宁爱好美食之后,小郎君心一横,竟然回去勤学苦练厨艺,与长安城中鼎鼎有名的庖厨师傅习得一手做点心的厨艺,每回入宫都会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寻昭宁。
青梅竹马,对方又怀着一颗真心而来。
皇城中最耀眼的昭宁公主,也终于有了女儿家的情态。
情窦初开之时,昭宁忽然就察觉了耶娘之间似有若无的不对劲。
昭宁苦恼了许久,最后来到沈媛面前,扯了许多不相干的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阿娘,成婚后的日子,就是像你和阿耶这样吗?”
沈媛诧异于女儿的敏锐,但多年阅历的沉淀,让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着答复:“每对夫妇之间的相处,都是不一样的。千百种人,有千百种模样,我与你阿耶,仅是其中不起眼又极为寻常的一种罢了。”
“你与你日后驸马的日子,要皎皎自己去摸索。”
她的话,说得似是而非。
于是,似懂非懂的昭宁公主,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进帝王的宫殿,问了相同的问题。
李琢先从女儿口中听过妻子的回答,怔了怔,然后才笑着轻抚女儿的后脑勺:“你阿娘说的也有道理。”
昭宁纠结了一瞬,对着一向毫无底线宠着她的阿耶,还是遵从本心,多问了一句:“阿耶,你与阿娘是相爱的吗?”
李琢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嗯,是的。”
彼时,昭宁年纪尚轻,没有从帝王的笑容里察觉出那一丝的紧绷和不自然。
她得到确切的答复后,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喜笑颜开地与李琢打过招呼,然后欢欢喜喜地离开,欲要趁着天色尚早,出宫去寻刚认识的叶家卿娘玩耍。
桌案前的帝王,却再也静不下心,心烦气躁地站起声,下意识走到了沈媛所居住的寝殿外。
在迈入殿门时,他望见坐在里头,抱着烤鸡在啃的沈媛。
那一刻,帝王心中的烦躁悉数化成无可奈何。
李琢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步入殿中,皱眉道:“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怎么还吃成这个狼狈样子。”
沈媛如往常一般行礼,然后毫不在意地抱着烤鸡。刚想继续下嘴啃时,她察觉到一旁投来的灼灼视线……
草!狗皇帝要不要脸,居然想抢她的烤鸡!
奈何人家是一国之君,沈媛只能怀着心痛和难舍,犹豫着扯了一只完整的鸡翅,呈给帝王。
她继续不顾形象地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抱着烤鸡,不亦乐乎地啃着。
坐在她身旁的帝王,叹了口气,到底没能越过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执起筷子和碗,斯文得体地用完这一只香气四溢的烤鸡翅。
-
一
过数年,沈媛就这么凑合地过着。
她看着后宫中的嫔妃来来去去,望着一双儿女各自成婚,然后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李琢的离开。
李琢的病情来势汹汹,反反复复之后,最终还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哪怕病容枯槁,李琢也依旧是风采不减的。他疼痛难耐之时,依旧能睁着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与沈媛开玩笑。
“阿沅,我走之后,就没人再能管你了。你……”似是疼得厉害了,李琢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往下说,“你可欢喜?”
沈媛端着药碗,忍不住瞪他:“陛下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她未曾爱上眼前人,但多年相处,到底能称上一句亲友。
这狗皇帝,疼着这样也不消停,还在这儿使劲作!
李琢忍着疼,笑了:“怕你哭,提早逗逗你。”
沈媛不理他,继续瞪他:“陛下赶紧把药喝了!”
李琢单手接过药碗,没立即往口中送去,而是笑吟吟地用另一只手去扯沈媛的衣袖。
“阿沅,药太苦了,你去做些吃食来吧。”
“朕想再尝尝你亲手做的烤红薯,嗯……就天正七年的那个月夜,你拿来贿赂朕的烤红薯。”
沈媛心中一颤,扯出个笑来:“烤红薯不难,陛下得先将药喝了。”
闻言,李琢“啧”了一声,神色如常地一口闷下所有药汁,接着迫不及待地朝沈媛使眼神,示意她赶紧去做。
沈媛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李琢的声音。
“阿沅,这么些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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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媛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他时,李琢突然就把后半段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没什么,你赶紧去做烤红薯吧。”
有些问题,他与阿沅都晓得答案,何必再问呢?
沈媛神色不变,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李琢自己的心愿所致。这位帝王,最终在冬日的一个雪夜里离去,那日子细数着,跟他与沈媛最初相见的日子在同一天。
弥留之际,他与身为太子的阿珩仔细交代完朝堂大事,又强撑着笑,温柔安慰了一番哭得双眼通红的昭宁,然后才朝着沈媛招手。
可等沈媛上前,他却没有说些旁的,只静静握着沈媛的双手,认真又仔细地瞧着她,似是要将沈媛的眉眼都绘进心里去。
沈媛抿了抿唇,轻声唤道:“陛下?”
李琢勉力勾起唇角,眼底藏着不甘心,但情绪翻腾交错到最后,还是只留下了温情:“阿沅……照顾好自己。”
这便是李琢留给沈媛的最后一句话了。
沈媛看着气息渐绝的帝王,心里难免涌出一些惘然。
狗皇帝……算了,今日就不说你狗了。
李琢,再见。
-
人人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公”,这话倒也不假。
李琢驾崩后,由太子李珩即位,改年号天正为永平。顺理成章的,昭宁公主的中间添了一个“长”,原本的沈皇后也变成了沈太后。
成功升职的沈媛,回顾了一番升职后的日子,深觉这与升职前也没什么两样,照旧拉着姐妹们搓麻将,照旧一心扑在美食上头。
昭宁与谢家小子成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小郎君出生在三月,名字是先帝在时赐的,唤作青章。他专挑着父母的长处来长,自小就靠一张俊俏的脸蛋,迷晕包括他亲外祖母在内的一干人。
昭宁和驸马正蜜里调油,沈媛便将外孙留在身边带了几年。她也不管小郎君才刚记事,立马就开始灌输“一夫一妻”以及“男德守则”等多项内容。
看着自家外孙清凌凌的眼睛,沈媛理直气壮地拍拍小郎君的肩膀,豪气壮志道:“章儿啊,你日后要做个顶好的男子汉,莫要滥情,莫要三心二意,懂不懂?”
小郎君乖巧地点头,奶声奶气道:“嗯!章儿都听阿婆的!”
对此,沈媛十分满意,并继续持之以恒地灌输现代思想。起初,先帝尚且在时,她还需避着这位封建狗皇帝一些,后来李琢走了,沈媛就越发无所顾忌。
她希望自己的外孙是特别一些的,不要养成那些高官贵族身上的坏脾性,不要漠视人命,不要万事万物以贫富贵贱来论处……
事实证明,乖外孙确实听话,把阿婆的谆谆教诲悉数记在脑海中,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那些耳提面命的“不要滥情”。
于是,便造成了一桩长安城高官贵胄府中的奇景——在郎君十六七岁就会娶亲的当下,她家外孙一直拖到二十三了,还孤零零的一个人,一心只顾着朝堂事,半点不去想风月。
眼看着外孙逐渐长成一代剩男,身为皇太后的沈媛顶不住自家闺女的抱怨和唠叨,忙不迭收拾东西,带着最贴心的龚厨子和阿朝等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终南山的行宫。
虽然沈媛年纪大了,但她的算盘打得很响、很明白。
终南山的行宫经过多年修缮,冬夏都能住人,是个避世修养的好地方。所以,她准备一直住到腊月,也就是除夕前几日,然后再回长安。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闺女惦记小女郎和新妇惦记许久,说不动乖乖外孙,就来折腾她呢?
她现在年纪大啦,六十多啦,可经不起折腾喽!
思绪飘散之余,已经变成慈眉善目老奶奶的沈媛,免不了又想起陪伴她许久的系统,以及对方说的“或许会存在的同乡”来。
沈奶奶舒舒服服地瘫在摇椅上,膝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羊毛毯子,晒着秋日暖阳,出神地想着。
同乡啊同乡,盼星星盼月亮,怎么就盼不来你呢?
唉,又是想念炸鸡可乐和辣条的一天呢……
“太后,长公主殿下又着人送信来了。”
阿朝带出来的徒弟,一个名唤白九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呈上信件。
沈媛一听这话就头疼,碍于是亲闺女的信件,又不好置之不理。
她摆摆手,懒散地往摇椅深处窝了窝,感受着拂面的微凉秋风:“你念给我听吧。”
于是,白九从头念来。
“阿娘,见信安好。唉,浑小子还是不娶妻,气煞我也……君回前不久回了长安,女儿觉着,还是他做的胭脂糕最好吃……”
“对了,前封信只来得及与您说卿娘的女儿桑桑回长安,忘记跟您说,桑桑可会做吃食啦!”
“什么煎饼果子、奶茶,什么鸡蛋灌饼、鸭血粉丝汤,还有辣条……”
白九还未念完,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太后倏地睁开双眼,猛虎一般夺过白九手中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
越往后看,沈媛的一双眼睛就越亮,待看到最后,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振臂一呼,中气十足地宣布。
“收拾收拾,咱们回长安!”
嘿嘿,老乡,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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