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还是莫要进去,以免圣……以免郎君发怒啊。”
“女郎三思呐!若此事被郎君知晓,必然是要拿小的们问罪的!”
“女郎……女郎……”
昭宁带来的婢子侍从们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几乎把所有能用上的理由都用上了。
而小公主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十分有底气地放言:“若是阿娘晓得,必然也会支持我出来见见世面。有阿娘在,阿耶不会发怒。”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顿时说不出话来。
呃……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只要皇后殿下发话,圣人总是不会驳斥的。
没等他们想明白,小公主熟练地调转矛头,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府侍从,以及一脸淡然的叶卿卿。
“哎呀,你们看卿娘手下的人,人家可没你们这么多话。由此可见,裴侍郎着实是一位开明的长辈!”
“裴侍郎都如此了,我家阿耶又怎会落于其后呢?”
跟在叶卿卿身边的侍从,一脸平静。
他倒也想拦,只可惜完全拦不住他家说什么是什么的女郎啊!
再者说了,他家侍郎中年丧女,膝下仅剩下这么一位外孙女,只要不是遇上大是大非的事,侍郎确实不会多加干涉女郎的喜好。
就这样,在昭宁公主的一意孤行之下,众人顺顺利利地步入南风馆。
叶卿卿来过此处两回,轻车熟路地跟仆从要了一间清净屋子,跟着后者往屋子走。而昭宁纯属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跟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险些看不过来一路美景。
嘶——这个伶人模样好看。
呦!那个乐人瞧着也挺标志,琴抚得不错!
嘿,还有会舞剑的啊。瞧瞧人家这舞姿,矫若游龙,比谢君回那个讨厌鬼舞得潇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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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昭宁在桌案前坐定,接过叶卿卿递来的名册之后,更加兴奋了。
昭宁两眼放光:“这上头的,只要没被划去,就都能挑?”
叶卿卿言简意赅:“嗯。”
昭宁会意,学着沈媛挑新衣的模样,一挥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不要,其余的,都要!”
“噗——”纵使
叶卿卿有所心理准备,眼下也险些被小公主的暴发户模样给惊到。
然而,小公主的豪气行为仍未停下:“酒水?先……先来个四五坛!吃食也不拘,什么好吃就上什么,我与卿娘都不忌口。”
叶卿卿望着兴致勃勃的昭宁,示意一旁的静琴靠近,小声道:“你家女郎,酒量如何?”
此问一出,静琴憋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叶卿卿当即会意,她想了想,借口出去如厕的工夫,先是扯下自己的腰牌,又借来纸笔写了一封简短书信,将二者交给自己的侍从,让他去谢府请正主来。
她大抵晓得,好友实在为心上人去平康坊而烦恼。不过,就她对谢家郎君为人处世的了解,对方并非那等三心二意、随心狎妓之流,许是去办什么事。
想来,皎皎与谢家郎君之间,是存了一些误会的。
皎皎还未及笄,平时瞧着没什么烦心事,遇上什么都是有话直说,但也是头一回有心上人。坠入情.爱的女郎,便是素日里再怎么直接,也会生出些女儿家的情愫,多少有些别扭的。
她所能做的,就是推这一对有情人一把。
做完这一切,叶卿卿才扶着腰间刀,从容不迫地回到席间。
回去时,中央空地上已经开始歌舞。南风馆的男侍们或是抚琴奏曲,或是闻歌起舞,或是凑在昭宁身边服侍饮酒吃菜,一个个都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客人。
昭宁饮了几口酒水,脸颊已经渐渐泛红。扫见叶卿卿回来,她挥舞双臂,略显醉态:“卿娘,你回来啦!”
“听说那个是你常点的人,我给你留下了哦!”
叶卿卿一瞥,就望见规规矩矩跽坐在桌案边的男侍。
此人名唤竹生,长相温润清秀,身上那股子包容万物的气质在南风馆里是最为出挑的,也对了叶卿卿的眼缘。叶卿卿来过这家南风馆几回,点的人里头大多都有竹生,在外人看来,便是叶卿卿偏爱竹生。
叶卿卿神色不变,去到桌案边坐下。她对歌舞没什么兴致,所以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视线几乎都落在借酒消愁的小公主身上。
竹生轻笑,端起手中酒盏,奉至叶卿卿的唇边,温声道:“女郎不必担忧,奴们晓得二位身份贵重,必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叶卿卿“嗯”了一声,十分自然地就着对方的手饮下一口清酒,淡道:“总归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于是,竹生便也没说什么,乖巧而安静地斟酒喂菜。只是有时,他落在叶卿卿侧脸上的视线中,总带着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光。
除了每年新年的屠苏酒之外,昭宁平日里并不怎么饮酒。她想着,自家阿耶酒量极佳,阿娘千杯不醉,阿兄饮酒面不改色,那等到了她这里,想来也是个喝酒的好手。
哪承想,三碗下肚,小公主已经醉意上头,脸颊泛出两坨红晕,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汗,目光也有些迷离。
就当她举起酒盏,众人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时,小公主忽而细眉一耷拉,笑意顿消,转而伏在案上扯着嗓子大哭,一副委屈得天都崩了的样子。
见状,叶卿卿朝着坐在她身边的竹生使了个眼神,又朝着她的侍从和静琴等人点头。
众人会意,鱼贯而出,将这间屋子留给二人。
等屋子里空下来,叶卿卿才捏着鸟兽环的酒壶,去到昭宁身边,摇头笑叹。
“啧,哭包小公主。”
未曾料到,某人即便是醉了、哭了,也对这黑称极为在意。
昭宁猛地抬头,委屈地瘪嘴:“叶卿卿,你又骂我!”
毕竟是被众人宠大的小公主,哪怕是凶人,语气也娇娇软软的,听在耳中,只觉得是羽毛轻轻挠了挠胸口,让人好不心疼。
叶卿卿乐了,先饮上一口佳酿,接着蹲下来,放软声音哄她:“是在夸你呢。”
昭宁醉得有些迷糊,听着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唔……是吗?嗯,叶卿卿,你是不是……是不是在骗我?”
说罢,她悲从心来,哭得更大声:“哇呜呜——谢君回个王八骗我,怎么叶卿卿你个没良心的也骗我啊!呜呜呜……”
叶卿卿笑意更浓,再度摇头。
小公主哦,这都哪跟哪儿的啊!
罢了,送佛送到西。既然谢家郎君还没来,她身为好友,就勉为其难,代为哄哄哭包小公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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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卿卿朝着昭宁展开双臂,扬眉:“要抱吗?”
小公主抬起泪眼朦胧一双眼,用她那略有些滞后的脑子思索片刻,然后“哇”的一声扑进叶卿卿的怀里。
“要,要抱的!呜呜呜……”
听听,这又娇又软的声音,谁顶得住呀?
叶卿卿扑哧一声笑了,抱着人哄了一会儿。等到昭宁平静一些,她才帮着好友整理一番姿势,让对方能仰躺着,将头枕在自己的大腿处。随后,叶卿卿又轻声唤来外头的静琴,吩咐后者打一盆清水和帕子。
等屋内再次只剩下她们二人,叶卿卿这才打湿干净帕子,为好友拭去脸上狼狈的泪痕。
昭宁觉得脸上舒服许多,愤愤然道:“谢君回就是王八蛋,平时看着一本正经,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还说什么……说什么特意为我去学做糕点。”
“结果呢?还不是个靠不住的负心汉?!”
她有些怔怔:“阿耶为我取名为皎,‘皎若云间月’的皎。卿娘,卿娘啊,你记得后头写的什么吗?”
话音未落,小公主被醉意驱使着,话锋一转,悲从心中来:“后头写的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怎么一心人……一心人这么难寻呢?”①
“呜呜呜,卿娘,你说……你说世上男子,怎么都三心二意的呀!唔,按照我阿娘的说法,是……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叶卿卿性格爽直,内里又不失耐心。她晓得好友这几日过得不舒坦,好不容易有个宣泄情绪的口子,自然不会拦着。
因此,她拿惯了刀剑的手,竭力放轻力道,为好友轻柔地擦拭脸颊,一边还低声哄她:“不怕,不怕……皎皎会寻到一心人的。”
“皎皎值得世上最好的郎君。”
昭宁听着,犹觉心中难受得紧。昏昏沉沉间,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好友温柔又细致的对待。
没有来的,小公主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若是……若是卿娘是卿郎……
这念头一出来,那可真是了不得!就跟在荒草地里点了一把火似的,越想就越放不下。
醉意朦胧的小公主,心随意动,竭力睁开双眼去细细打量好友的长相——
叶卿卿年岁不大,气质和眉眼长相偏英气一些,穿上男子装束,腰间再配上一把上好的快刀,立马就有了风流帅郎君的味儿。因着常年习武,她的身姿如松如柏,时时刻刻都会不由自主地挺拔着。比起行坐不端的五陵少年,叶卿卿就是那天上的云,雪峰尖尖上最干净的积雪!
抛开长相,叶卿卿为人也好,看似轻松恣意、行事无所顾忌,实则始终都心存一杆秤,正直如君子。
而且,叶卿卿对她极好。抛开耶娘和阿兄,卿娘就是对她最好、最耐心的人!
这么一比较,昭宁只觉得心里那把火烧得越发旺,忍不住在脑海中重复方才的想法。
若是……若是卿娘是卿郎……
从前都说,谢君回才是驸马首选,可眼下看着,若是……若是……
而此刻的叶卿卿尚未察觉到好友的异样,因着耳力极佳,依稀听到屋外传来的仓促脚步声以及静琴等人喊人的声音。
叶卿卿明了,这是正主来了。
她笑了笑,刚想扶起躺在她腿上的昭宁,却不承想对方先她一步动作起来。
小公主霸气地捞起一壶酒,咕噜咕噜往口中灌了好几口。有酒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边流下,她也没有去管,转而豪气地丢开酒壶。
“啪”的一声!酒壶碎了!
而小公主仗着醉意上前,双手捧住叶卿卿的脸颊,一双凤眸直勾勾盯着叶卿卿的双眼,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
事情发生得突然,叶卿卿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皎皎?你……”
“嘘——”
话未说完,叶卿卿的双唇就被昭宁用爪子捂住,被迫将所有未尽之语咽回肚子里。
昭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卿卿,我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结论,想说与你听。”
屋外的脚步声越近,但叶卿卿已经没法分神去顾着那边了。
昭宁公主嘿嘿一笑,站直身子,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牵着叶卿卿的手不放,随后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只恨,卿娘不是卿郎!”
“若是卿娘为卿郎,本宫才不嫁谢君回!”
与此同时,屋门被人从外打开,露出呆若木鸡的众人,以及接到信件后匆匆赶来的谢琼。
谢琼:“……”
叶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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