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换了一件轻薄的软袍,他人老畏寒,因此堂间有许多炭盆,室内温度颇高,老亲王坐在首位,身后就是实木的十六屏风,轻纱扬幔,老亲王也觉得有些渴了。
其实不止他渴,一直在实木屏风后坐着的萧洛兰也渴了,她感觉自己好紧张,手心都出了汗,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宝亲王他们说话。
周宗主得知天使仪仗分两路的时候,就带着她离开了周宅,去了一处民房地道,等从地道里出来就是宝亲王的书房,看见他们出来,宝亲王居然一副默认的神情,将他们安排在了大厅屏风后面。
萧洛兰还听见,等彭晖他们进来以后,就让秦风带队和王府侍卫一同接管亲王府前院。
周绪坐在夫人身边,递给她一杯茶。
萧洛兰心提的高高的,小口小口抿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周绪起身走到屏风一处小孔前,观察着两人。
酒香溢满大厅,老亲王有些微醺。
这酒的确不错,今晚宴会上的酒就是彭晖送来的葡萄酒,成套的酒器是宫廷内务府专门做的,用的不是白玉,而是寒玉。
老亲王嗯了一声,对于彭晖伺候他并不奇怪,阉人嘛,不就是工具用来用的。
彭晖拿着酒壶弯腰上前,宽大袖口下,手指将酒壶轻轻的拧转了一下,很想像往常一样露出和善笑容,可惜嘴角一扯,就是钻心的疼。
冷汗瞬间而下,过于温暖的温度让他伤口隐有发炎的痛苦,似乎嘴角伤口又有血流出…
彭晖的脸不由扭曲了一下。
鲜红如血液的酒散发着醇香,宝亲王闻着酒香,心情好了些,不过这彭晖以前是个花言巧语的阉人,又生了一张和气团团的脸,逢人就是三分笑,老亲王以前听着他在他面前给自己逗趣说笑,现在骤然没了,室内又太安静,心里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不得劲。
他抬头看了一眼壶晖,就见阉人嘴角伤口狰狞,整个人面容扭曲,额头汗迹嘴角血迹一脸糟污,
老亲王放下酒杯,刚好的心情瞬间就被败坏了,分不清是对周幽州的恐惧还是对这毁了容阉人的厌恶…
总之,喝酒兴致一点也无。
“算了,你下去吧。”宝亲王挥了挥手,像在扫一件垃圾。
彭晖面容更扭曲了,忍着剧痛做出一个笑脸,再次上前讨好谄媚的倒酒。
可惜宝亲王心情实在欠佳,看见这张脸完全没有以前高兴的感觉,更何况这阉人被割了舌,话也说不出,也逗趣不了,又有何用?
“行了!下去!”宝亲王不耐道,他站起身,大袖毫不客气的甩到了阉人脸上。
彭晖护着酒杯里的酒水,他虽是个阉人,但身高体魄一直不错,而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风中残烛的老人,他瘦的连衣服也撑不住,年老力衰,剧痛和压力之下,眼看老亲王就要离开宴会,彭晖知道,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机会以后就没有了,眼里凶光毕露!
宝亲王正欲下台阶,忽的感觉脖颈被人勒住,他猛然瞪大眼睛,看见的就是彭晖充血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杀意,而他就要拿着酒杯朝他灌酒水…
宝亲王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顿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他顿时朝着屏风大声道。
“周幽州救我”
听见周幽州三字,彭晖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恐惧如潮水袭来,整个人一僵,趁着这个机会,老亲王连滚带爬的跑到屏风处。
周绪从屏风处出来,眯眼望着这狼狈的一切。
彭晖瞪大眼睛,看着从屏风处出来的周幽州,又再看向周幽州身后的老亲王,顿时明白他们这是结盟了!不好!
彭晖想也不想的往门外跑去,他带来的太监们都是好手,至少可以抵挡一阵。
周绪坐在首位上,冷眼看着逃跑的彭晖。
老亲王反应过来,杀气腾腾道∶“周幽州,此獠绝不可留!”
现在彭晖已经认定他和周幽州是一丘之貉了,如果让他回到长安皇帝侄子那添油加醋,老亲王可以预料,接下来就是皇帝侄子随便找个由头对他的宰杀!老亲王内心杀意越盛!
他豁然站起身,就要叫人。
门嘭的一声被踹开,一直关注房间动静的秦风迅速带人而来,将彭晖逮了个正着。
彭晖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啊啊口不能言,只对着周幽州和老亲王磕头,涕泗横流。
老亲王看人被抓住了,缓缓的坐下来,用帕子擦了擦汗。
周绪饶有兴致的拿起彭晖刚才用的酒壶,随手一捏,瓶身已碎一半,玉瓶里装有一种可以活动的机关,两种酒水被分割开来。
"鸳鸯壶"周绪记得江湖人会用一些出其不意的旁门左道,没想到今日被他碰到了。
萧洛兰从屏风后走出,心有余悸。
周绪让夫人坐在他身侧,望着被抓住的彭晖,嘴角泛起冷笑,他道彭晖一定要来阆歌做什么,原来是为了给宝亲王送死。
宝亲王面色狰狞,他没想过他那皇帝侄子居然对他如此狠辣歹毒,他可是他的亲大伯啊!
老亲王闭了闭眼,呼吸沉重,而后睁开“此次多谢周幽州相救。”
“亲王客气,您对我可是大功臣。”周绪笑道,眼底却没几分真意。
宝亲王走出门外,唤来自己培养的亲卫将伺候彭晖的太监全部抓住处死,而后先分批监管送来的人,准备留后一律处死,经历了惊险的生死一幕,现在老亲王对皇帝侄子送过来的人充满了杀意,他准备一个不留
老亲王回到大堂,周围没有他的亲卫。
萧洛兰眼前忽的被蒙上了一层血色,一霎那,有些回不过神。
只见老迈的宝亲王抽出秦风的剑,将彭晖一剑砍头,因体力不支,头颅半断在脖颈处,彭晖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天使在我这,饮酒过多醉河而亡。”宝亲王重新坐回位置,用帕子擦了擦汗,呼哧呼哧喘气。
“虽是意外,也应以厚礼葬之。”周绪好像看不见彭晖的惨死,在桌下握着夫人微凉的手道∶“天使送来了诸多礼物,足以证明圣上对亲王您的尊敬。
宝亲王听着周幽州胡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我这皇帝侄子对我一向不错。”
"您老身体最近偶感风寒,久治不愈,幽州苦寒之地,无甚稀有药材,苦了亲王了。"周绪关切道“我知亲王对圣上一向是报喜不报忧,但当长辈的也应当理解晚辈对长辈的关怀之情,亲王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还是多多上奏天听,让圣上知道您的苦处,身体好了,才能颐养天年,说不定还能抱得重孙。”
萧洛兰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断头的彭晖,听到周宗主的话,不由扭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
这人是怎么用关怀的口吻说出这么刺人心窝的话的
至于刺的是谁的心窝,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当然是皇帝了。
皇帝为了让宝亲王死都派直邻晖过来下毒酒了,可是周宗主这么一说,让宝亲王上折子给皇帝诉苦要药材养生看病,话里话外都是我现在活的好好的,还想抱重孙,你快送些补身体的药过来给我吃!让我长命百岁!
这要按照周宗主的话复述,不得让想让宝亲王死的皇帝给气吐血啊。
宝亲王嘴角抽了抽,等看到周幽州眼里的冷意,还是点头道“周幽州说的是。”
等宝亲王离开后,彭晖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
大堂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洛兰望着远处的深沉夜色,感受到了波云诡谲的人心算计,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乱世之中,你来我往,浓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