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宫香芷殿内。
萧洛兰给女儿掖了掖薄被被角盖住女儿肚子,见女儿呈大字状睡在床里,把窗户关上,屋内光线顿时暗了一些,又去看了看角落里的冰盆,见还有冰块,就与夏荷和冬雪两人一起出去。
现在还是下午时分,蝉鸣聒噪,阳光毒辣,萧洛兰便想在女儿这边休息一下,便到了香芷殿的书房,待到了书房,萧洛兰不由笑了起来。
书房不大,文房四宝皆有,紫檀多宝架上放着文房玩物,博山炉青烟淡淡,但让萧洛兰笑出声的是书房窗前有个大沙发,外表是布,内里不知填充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应该挺软的,因为沙发凹陷,可以看出女儿经常坐。
萧洛兰可以想象女儿就像一只猫似的窝在沙发里,仅是想想,就让她眉眼带笑。
冬雪不知主母为什么发笑,但并不妨碍她也跟着浅笑。
萧洛兰走到书桌前坐下,发现书桌上有一幅水墨画,女儿跟着崔郎君学画画,应该是学到了一些,画纸上是一只未画完的猫儿,有点像雪球,已经勾勒出眼睛身子鼻嘴的轮廓了,就剩耳朵,猫儿身上花形也尚未用水墨晕染,萧洛兰提袖,回忆了一下雪球模样,小心的给其补全。
书桌角落里有一盆茉莉花,微风吹来,香气沁人心脾。
夏荷端来切好的瓜果,望着日光下,王妃犹带酒晕的玉容,从书房里间拿过一个圆形抱枕置在王妃背后,这样画完画,主母可以靠在椅后休息。
小娘子经常会做一些新奇的东西,抱枕和沙发这物就是她让宫内绣娘做的,抱枕有好几个,个个都比隐囊小,其中一个造型圆圆的,呈淡黄色,夏荷私底下觉得这个抱枕就像一个鸡蛋黄,怪可爱的。
萧洛兰画完以后,把瓜果盘放到手边,笑道:“过来一起吃吧。”
两个侍女笑着过来,分吃瓜果。
忽闻外间传来十六郎大呼小叫的声音,夹杂着少年郎噔噔的脚步声,萧洛兰让冬雪把十六郎唤到这边,不让他进去吵醒女儿。
不多时,周十六就被带了进来,多日不见,周十六被晒黑了一些,但依旧俊秀,穿着一身轻甲,进来就把头盔取了下来,头盔上面的红缨红艳艳的,配合着周十六愈发张扬的眉眼,像个神采飞扬的小将军。
“十六小将军急匆匆的,可有什么事?”萧洛兰打趣道,顺便给了他一块梨瓣。
周十六听到这话,脸上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龇着牙傻乐,他拿起梨瓣三两口吃完,缓解了喉间焦渴。
“慢些,没人和你抢,杨梅吃吗?”萧洛兰让十六坐下,又递了一碟杨梅过去,杨梅是仙居产的,现在正是好吃的时候。
周十六拿过来吃了几颗,解渴以后对伯母道:“伯母,晴雪堂妹呢,明天就要战车比赛了,我让人用绸缎做了一面旗帜,还另找了七十二名步卒,都是军中好手,让她不要再另找人了,一乘满员后,比赛起来才好玩。”
“她在睡午觉,估计傍晚才醒。”萧洛兰见周十六兴冲冲的,道:“和你们比赛的是一群读书人,你找军营里的人岂不是不公,刀剑无眼,万一伤人就不好了。”
“伯母,你不知道。”周十六有些急了,语速很快:“对面除了那个叫荀言的,还有一个领头人物,就是陈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游侠,有本事在身的,我们这边不来点真的,说不定会输!”
“我是一乘甲首,要为自己的御者,参乘负责啊!”周十六说的慷慨激扬。
“只是一场友谊比赛,你让那些军汉自己把握分寸,万勿伤人。”萧洛兰还是觉得游侠哪里比得过战场厮杀的步卒,别的不说,军队步卒不管怎么说都是经过训练的,游侠单打独斗或许有匹夫之勇,一但步卒列队,只要指挥得当
,游侠很难抵挡,故而又劝告了一句。
“等晴雪睡醒,我就告诉她你做的事。”萧洛兰想到莫晚霞,笑道:“另外,晴雪已经找好参乘了。”
“是谁啊?”周十六问道。
“是廉家的门客,莫晚霞莫先生。”萧洛兰道。
“廉家的人啊。”周十六显得有些不情愿:“不过一个门客,估计手上功夫不咋地,他可是参乘,车上五兵会用吗?”
“莫先生说他略通。”萧洛兰道。
“行吧,就他了。”周十六想着万一莫先生不中用,他就换一个猛卒上来,其实说实话,他最担心的还是晴雪堂妹,也不知她能不能驾好战车,到时千万别把他们带到广陵江里去了。
周十六连忙在心底呸了两声,驱散自己的倒霉念头。
“晴雪堂妹还真爱睡觉,既如此,伯母,我先走了。”周十六现在已经不热了,对着伯母告辞。
“十六,等一下。”萧洛兰从刚才就想问了:“我这几天为何没有看见阿木?他不是和你一起去军营了吗?”
“拓跋木现在是大忙人,正和金将军秣兵历马,以待大敌,我估计啊马上就要打仗了。”周十六想起一事,又道:“听说明天那个赎人的魏公使者就要来了,已经歇在神农了,几十辆马车上装满了金帛钱财,真没想到那些世族真值钱啊。”
周十六感叹,要是多抓几个世族,军费都不用出了,不过这话他也就在心里想想,伯父这事做的颇损,再来一次恐怕效果就打折扣了。
萧洛兰也知道这事,书房里现在就放着高重盈的书信,其中还点明了魏公使者姓柳名璞,是魏公门客最负盛名的一人,不过负的是恶名,传闻他十一二岁时就是市井凶豪,逢人便杀,后伏拜于魏公门下,柳璞这人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身边常年带着一盲眼女郎,两人兄妹相称,性俱恶,好挖人眼,特别是在两浙地区,恶名远播,时人畏之如虎。
这时,珠帘轻响,唤回了萧洛兰的思绪,就见夏荷回禀道:“娘子,宫外有一褴褛老道正在外面高声诉苦,道是。”她看了一眼十六郎君,为难道:“道是一头戴红缨盔甲的小将军骑马撞到他了,后逃至了江都宫,老道现正于宫外哀嚎,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您看…”
话还未说完,周十六霍然起身,捏着马鞭就怒道:“什么老道,那就是一个讹诈的老乞丐,回宫时我骑马好好的,那老乞丐非要一头撞过来,若不是我及时勒住缰绳,他人已经是死人了,他居然还有脸敢找到这里来?!”
“老道人身上有伤吗?”萧洛兰问夏荷。
“头上脸上都是血,捂着双腿在大声嚎叫呢,一边叫一边说江都宫的小将军纵马伤人不给钱。”夏荷小声道。
周十六顿时怒不可遏,他看着伯母,又委屈又生气道:“我给了他钱的。”
说罢,提着马鞭就气冲冲的出去了,看起来是要给那老乞丐一个教训。
萧洛兰揉了揉额角,随后也带着夏荷他们出去了。
宫外,果真有一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老道士捂着双腿哀嚎,周十六气的脸都红了:“讹诈不成还骗到我这里来了,今天不给你个教训,你个臭乞丐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周十六揪住老道士的衣领,拳头就欲砸下,怒喝道:“说!我有没有给你钱去治伤?”
老道人一边畏缩躲着,一边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好似门牙也少了两颗,说话有些漏风:“小,小将军给了。”
周十六更加生气了,就要不嫌脏的给他一拳。
老道人高呼道:“可我的钱被其他乞丐抢走了!没有钱,我这腿就看不了,我要瘸了啊。”呼声震天。
“小将军行行好,再给老道我一点钱吧。”老道乞求道。
周十六冷笑:“
谁知道我给你的钱是不是被抢了,你这道人满口胡言,再敢讹诈,我就把你舌头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