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莲子坊。
余家大郎天亮时才从外面鬼混回来,一回来就进屋睡觉去了,气的苗翠在屋外骂个不停。
“阿娘骂的那么大声,也不知大哥怎么睡得着?”小银子蹲在地上,一边用长条柳枝写字,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一边看向正房那边:“街坊邻居都说阿娘是个泼妇,我看阿娘这个坏名声都怪大哥,大哥要是听阿娘的话,阿娘就不会骂人了。”
小金子蹲在妹妹旁边,也在写字,心不在焉,伸长脖子看向厨房方向,那里罕见的飘出肉香,小金子的口水都要流了下来,无比期待今晚:“晚上就能吃肉了,等过了年,我就又长大一岁了。”
“璎娘,你喜欢吃肉吗?”小金子看向坐在上方台阶处的妇人,问完以后,发现璎娘似乎在发呆,他又问了一遍。
结果,璎娘还是没有说话。
“璎娘。”小金子坐到璎娘身边,推了推她。
妇人回过神,她的眼睛蒙着一截两指宽的白色粗布,有浅浅的药味传来,她低头“看”向小金子的方向,声音轻柔:“怎么了?”
“小金子问你喜不喜欢吃肉,问了两三遍了,你都没回。”小银子坐在璎娘子的左边,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在璎娘子身边。
“抱歉,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你的话。”璎娘歉意道。
“没事,没事。”小金子摇头,语气带着担心:“不过璎娘你在想什么呢?昨天要不是阿娘提醒,你连药都忘记喝了,璎娘,你是怎么了?”
璎娘摸了摸小金子的头发,没有说话。
等两个小孩结伴去院里玩雪的时候,璎娘抬头看向天空处,就在昨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它是如此重要,让她纵使想的头痛欲裂,也想回忆起什么。
似乎是为了惩罚她的忘记,她的心感到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轻轻呼着气,额头冷汗津津,这些天她一直在有意打探余家救下她的地方,余家人只说是在一条小河渡口处救下的她,渡口在离洛阳很远的泗洲,至于她从何来,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眼前的黑暗已经变成了蒙蒙的灰暗,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看不见的暗色浓雾里,还是看不清。
璎娘去了厨房,摸索着做了饭,随后准备熬药,余石头半月前终于上了战船,在翠娘大哥的帮助下做了帮厨,算是有个正式的工作了,平常忙的很,就吃住在船上,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也不知会不会回来过年。
因为帮忙找工作的原因,翠娘对大哥的怨气也少了些,再加上苗家有心修好,他们两家关系又好了起来。
但璎娘不喜欢苗家的苗二郎。
因此,只要苗家上门,她就经常在房里闭门不出。
那个苗二郎…
他不怀好意。
厨房内,璎娘在煮药,现在她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煎药了,苦涩的中药味弥漫,璎娘摘下蒙眼的白布,轻轻眨了眨眼睛,继而失落的轻垂眼睫,春水般的眼眸失神盯着药罐的方向。
等听到药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正想拿,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令人不使的窥视感,她皱眉,看向厨房门口,不出意外,听见了苗家人的声音,翠娘正在和她的大嫂说话。
过年了,亲戚过来走动了。
在门口的,应该就是苗二郎了。
璎娘装作不知的继续拿潮湿的抹布裹住药罐把手,将它从炉子里拿出来,随后摸索到碗,慢慢的将药汁倒在碗里。
苗二郎走到厨房,看着眼盲妇人,心思活络起来,姑父姑母一家子进洛阳还带了一个瞎子,他是知道的,起初他还嗤之以鼻,但等他有次奉阿爹的命给姑母家送鱼,无意中看到这个瞎子的脸,顿时惊为天人,想到了一个法子。
“璎娘,你的眼睛看不见。”苗二郎继续游说上次未完的事:“你呢,又不是余家人,姑父姑母迟早有一天会厌烦了你,毕竟没人希望有人在自家里白吃白住。”
“而且,每日还要喝药,寻常人家尚养不起一个药罐子,何况姑父姑母还有孩子要养。”
“你要是懂得感恩,就应该听我的劝。”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听话,下半辈子都能衣食不愁了。”
“项家有什么不好?”苗二郎走的更近了些:“项大人虽然老了些,但人家是洛阳市丞,是市令佐官,这可是个大官,光是他底下的属吏就有三十六人,洛阳西市南市都归他管,你就能知道项家多有钱了,就是给项大人做个小妾,都比寻常人家要好过上一千倍,一万倍。”
“璎娘,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就凭你的样子,只要项老爷见了你,二话不说就给你治眼睛,以后跟在项老爷身边想要什么…啊!”苗二郎说到一半,手背一疼,火烧火燎的,他后退两步。
璎娘拎着药罐:“你挡路了,我看不见你。”
苗二郎气的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