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绪从女儿的泊梦小筑出来时,外面银盘高悬,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夏季的闷热扑面而来,远处水车转动的哗啦声不绝,周绪看了一眼守在小筑外的夏荷,让她等会再往女儿屋里放些冰盆消暑。
夏荷屈膝回道:“是。”
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大将军越走越远,宽阔伟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廊桥中,她疑惑的挠了挠脸颊,有一瞬间门,她竟然觉得大将军有些…孤独?
夏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小筑木门,其实拓跋小将军每次找小娘子的时候,她都会向大将军汇报,少年艾慕,无可厚非,但不能过的界还是不能过的,还是要有点距离的。
水榭连廊,九曲弯折,周绪返回到落绮阁处理公事,自打占了这座宅子,他对宅子里的布局就没动过,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只是借住了一下,当初他们攻入金陵的时候,发现府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被吊死的歌姬。
周绪记忆力一向很好,发现是小王爷的姬妾,当初还和他们见过一面。
后来,他就遣人将歌姬放下来和小王爷以及小王爷最后的遗物千秋剑合葬了。
“主公此次去荆州可要多派些牙将跟随?”崔什子在一旁倒酒,书房四角布满了冰盆,倒也不热。
“我打算轻骑简行,和文桔一起去,无需弄排场了。”周绪撩袍坐下来,是熟悉的北地烧刀子味道,烈酒入喉,口舌辛辣,怪不得夫人一向不喜欢喝,周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不在这的这段时间门,你让徐怀册,丁蜉蝣,高重盈他们好好准备一下攻洛事宜,多从两浙的那些墙头草那刮些军需来,最好此次攻洛粮草全部由两浙的时傅南那边的人出。”
崔什子笑道:“在下也是这般想的。”
“李勋身体好些没有?”周绪问道,跟随他许久的李勋已经是个老将领了,人一老,身体上的老毛病就多了,先是带着幽州水军驰援金陵后又和他在庐江,和朝廷禁军交手,接二连三的又和魏军又打了不少仗,战事一停就病了。
周绪就让他一直在金陵养病。
李勋原本是玄甲营领头的将军,征伐回燚的时候他也在他身边,那些玄甲军后又被周绪调至庐州,训练成了幽州水军,现在这批幽州水军就扎在这金陵。
庐州那边的卢琮毕竟有自己的巢湖水军,他再强占庐州水域,就显得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况且不管是哪场水上战役,庐州的卢琮一直派他的得力干将帮助幽州水军,这份恩情总不能恩将仇报了。
“李将军身上陈年旧伤太多了,此次一病,医者说了,以后不能再上战场了,必须要好好调理静养几年。”崔什子道:“他让我不要告诉您,免得让您烦神。”
周绪略有酒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施老将军年前病故了,是吗?”
崔什子见主公心里门清,却还要再问一遍,轻轻咳嗽了一声:“是的。”
当初和他们一起征讨回燚的施老将军在去年冬季病故了。
“这样啊。”周绪喝了酒,感觉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故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他的身边。
“你觉得拓跋木怎么样?”周绪酒气微醺。
崔什子不敢妄下断言,只大致将表面看到的说了说:“拓跋郎君勇武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拓跋小将军早上出金陵城,给萧小娘子办事,崔什子已经知道了,至于廉大郎那边的事他也知道了,同时,他对萧小娘子的胆大感到心惊。
“他在晴雪那是个听话的…”周绪把着酒杯,话语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崔什子继续给主公倒酒。
“李勋病了就好好修养,我记得他的大儿在慎之的赤焰骑中做副将,都是年轻人,前途大有可为。”周绪端着酒杯,闲谈一般和崔什子说话。
崔什子脸色微凝,李将军现在身体不好,或许有了思退之意,可新的接替者是谁,就不是他能置喙的了。
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你把那封信拿过来给我看看。”周绪揉了揉下巴:“让我看看那小兔崽子在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崔什子起身,不多时就拿来了一张信封,上面火漆完好,距离少主托他送过来却已经好长时间门了,周绪坐在椅子,打开信封,拿出那张信。
信上开头就是问他这个老父亲安好,随后又说了一些幽州和太原的战事,除却发生的无双将出其不意的差点打到了太炀郡,现在幽州已经扳回了颓势,稳守无虞,塞外偶有不安分的部落被拓跋阿骨死死按住了,边防稳定,就是带队的宇文乾将军在战事上激进了些,偶有失误,暂无大碍。
周绪一行行看着,其实这都是去年的事了,幽州战事情况他也在时刻关注着,总得来说,两方现在仍然处于胶着状态,你进我退,胜负未分,宇文乾率领的北府军和宇文乾一样,喜欢冒进带头冲锋。
信中措辞严谨恭敬,不偏不倚,在信中最后才写到自己的私事,也就是关于陆家的事,幼年照顾他的乳母儿子在战场上生死不明,乳母求了他一通,他让陆家的陆思远去寻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