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
扶风院。
微褐浓香的麒麟竭一入口,魏延山脖颈处的青筋霎时暴起,隐约可见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痕横亘在他的咽喉处,喉结滚动不停,等过了三五息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冷漠。
魏延山望着桌上的公文,翻看起来,宰相段守澄是他的人,已经查明了朝廷里对圣上进谗言的几个新派保皇党和礼部的齐南华有说不清的关系,而主掌礼部的谢家难道就完全不知情?
以前的长安谢氏一直是中立态度,现在倒是积极参与对在长安的质子围剿当中了,若没有他们搅风搅雨,说不定荆襄也不会如此动荡,给了周绪可乘之机,魏延山脸色越发阴沉,他望着段党发来的公文信件,抽出以前的一张。
幽州进奏官闵亭倒戈投向段党,年前被人秘密揭发家中藏有甲胄欲谋反,全家抄斩,不论是谁告的密,这件事的最终收益只有周幽州,这朝中,若说没有周幽州的爪牙耳目,魏延山打死也不信。
长安谢氏…恐怕早有二心了。
谢氏,洛阳唐家…
烛火晃动,魏延山披着一件暗色竹纹长袍静坐,过了一会让护卫去拘拿一个人过来问话。
老管家收好药物,顺便给国公换上茶水,他已经很老了,伺候了魏家祖孙三代,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国公长大的,而国公也未因他年迈,觉得他是累赘,一直带着他。
“您又受伤了。”老管家一到书房就闻到了药味,他看向国公的脖颈处,那里的伤才刚好。
魏延山舌尖刺痛,似有火烧的剧烈灼痛感,他表情平静:“无碍。”
老管家不懂国公怎么想的:“您对幽州王妃从不设防,幽州王妃却三番四次伤您,晚上您还让老奴给露华宫添办夏物,天下女人何其多,国公您…”
魏延山看了一眼老管家。
老管家住口,俯身道:“公主癔症越发严重了,一直觉得景筠郎君还没死,她不顾奴仆劝阻,住到了景筠郎君以前的清泉宫,时常与空无一人的宫室对话,仿若景筠郎君还在世。”
骤然听见大儿的表字,魏延山停下处理公文的手,他放下笔。
“公主病了,就派人好生伺候着公主就是。”魏延山语气毫无波动,老管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国公,有些走神:“您难道就不伤心吗?”
无忌郎君是国公第一个孩子,老管家在无忌郎君小时候还曾抱过他,哄过他,无忌郎君小时候长的多好啊,得知无忌郎君死讯的时候,老管家还病了一场。
老管家看着国公,国公年轻时长的芝兰玉树,俊美至极,到了中年更添几分温和儒雅,面若神君,偏偏说出的话却似无情的魔鬼一般。
“伤心什么,为公主伤心?”魏延山用手帕擦了擦手:“还是为景筠伤心?”
“公主锦衣玉食,病了也有无数人伺候着,景筠从小就霸道鲁莽,任性妄为,不听劝阻私自跑去寿州。”魏延山眉眼凉薄:“您老怎么不为惨死的韦将军伤心,还有被他弄丢的寿州,广陵,我在江淮倾注了多少心血,他冲动的时候有没有动过脑子。”
魏延山声音更冷了:“他想死就让他死,早死晚死都一样,现在自刎金陵,还能落一个不屈的美名,这样的结局对他已经够好了。”
老管家愕然又心痛道:“无忌郎君是您的儿子啊。”
“儿子?”魏延山自言自语:“他若不是我的儿子,在他不敬皇权,肆意殴打太子时,就已经被万箭射死,乱刀砍死了。”
老管家黯然伤神,难道国公对无忌郎君没有一点父子之情吗?他这个老货在无忌郎君小时候带过一段时间门都感到心痛之意,老管家声音低低:“您就这么不待见无忌郎君吗?他自刎时用的还是您送给他的千秋剑。”
魏延山感觉到自己的舌尖又开始剧痛起来,伤口又冒出了血丝,口腔里都是铁锈腥味:“到了末路慷慨赴死,并未对反贼下跪求饶,丑态百出,这是他应该做的。”
老管家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书房里空无一人。
魏延山咽下口中浓郁的甜腥,大约等了半小时之后,护卫带来一人,正是余大郎。
魏延山看着跪在下方的余大郎,并未说话。
余大郎额头冒出冷汗,他跪在地上,被抓来时只觉得十分惶恐。
“幽州王妃被请到蓝田庄园的那段时间门,你在哪里?”魏延山问道。
余大郎手脚发颤,头脑一片空白。
“想好了再说。”魏延山道:“你能有好几次机会,可你的家人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