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张军事公文下,他在最后一张公文里看见了粮仓几个字,他心里一跳,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大都督,伸出手…
“小景来了。”史大都督摸着存真的手,他睁开眼睛,打了一个酒嗝。
存真冷汗滚滚,面上带笑道:“都督您睡着了,我看书桌文书堆乱,刚想整理一下,您就醒了。”他顺势用另一只手轻敲着都督的肩膀,为其解乏:“都督这几天辛苦了。”
史贽松开手,将那些公文挥到一边,身体后仰,让存真更好的按摩自己僵硬的肩膀处:“为国公做事,哪谈什么辛不辛苦,再辛苦也没有国公辛苦。”
存真用心伺候都督,这么多年下来了,大都督待他不薄,他也愿意投桃报李,关心道:“可是叛军不好对付…”
“当然不好对付了,叛军回燚一战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粮草,几乎把那些部落里的油水全部搜刮过来了,一夜暴肥,又损耗了外敌,至此再无顾虑。”史贽闭着眼睛。
“现在叛军攻势极其猛烈,防线步步紧缩,这才过了一月,危机已现,朝廷那边急得不得了,全力仰仗国公,可太原兵一但支援洛阳这边,幽州那边的宇文乾就像疯狗一样死咬不放。”
“两难呐。”史贽拍了拍陶景的手:“幽州这两年默默养精蓄锐,国公把精力放在发展江淮这边,反而落了下方。”
存真犹豫一下,问道:“您是说…国公会…”
“守卫洛阳的八大关卡隘口的防守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现在就看哪方人多了。”史贽棱模两可道。
存真心凉了一大截:“洛阳真的会陷落吗?”
“放心,都督到哪都带着你。”史贽见陶景小脸都白了,以为他害怕了,便承诺道。
存真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洛阳沦陷会是什么样?大都督最后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幽州王妃的话盘旋在他脑中,存真踉踉跄跄的回到家中,此后的几天,存真发现大都督在暗中转移洛阳仓储,城中粮价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大都督不想有人知道这些行动,一切以粮食为先,战争时期,粮食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些行动可以理解为防患于未然,也可以是…不想给叛军留任何好东西以免他继续壮大。
存真面色惨白。
洛阳宫西苑,萧洛兰收回视线,关好窗户,存真大师许是对她生隙了,自从上次说过魏延山有关火烧洛阳的计划后,他就再也没来。
就在她想法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时候,存真大师又来见她了。
“国公走后,见您一次越来越不方便了,这次是看在大都督的面子,老管家才让我见您。”存真道。
萧洛兰坐在他的对面,发现存真大师消沉了许多,刚想开口。
“您不必多说。”存真苦笑道:“我已明白,何进他也知晓了这件事,但我觉得如果国公真要这样做,您无法阻止,我亦然。”
萧洛兰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的手搭在膝处,裙上的刺绣花纹磨着她的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存真继续道:“到时大都督会带我离开洛阳,王妃应也能离去。”
萧洛兰攥紧裙摆,在这场交谈中,第一次开口。
“我走不了。”
存真道:“您身份如此贵重,圣上都想要您留在长安当做克制周幽州的底牌,您怎会走不了,魏公会留着您的性命让您活命的。”
萧洛兰恍惚想起魏延山曾经给他的选择,被他挟持去太原。
萧洛兰摇了摇头,声音有点沙哑,存真这才注意到幽州王妃的眼眸里尽是痛苦,她望着他:“我走不了。”
存真顿时明白了幽州王妃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她预晓了洛阳将来的惨状,而她的本性良知却让她装作无事离开洛阳,如果魏公真如此心狠手辣,日后若有史书记载这事,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字笔墨描写火烧洛阳一事。
“我应该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离去,让魏国公阴谋败露。”萧洛兰喘了口气:“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无所知的步入人间炼狱。”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人数之多已经压的她夜夜噩梦难眠,喘不过气。
“他们不该死,这是不对的。”萧洛兰喃喃道。
“您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存真不忍道,幽州王妃菩萨心肠,悲天悯人,却没有救世手段,人间对她来说只能是酷刑。
“我有嘴巴可以说话,我有手可以写字。”萧洛兰:“等他们封住我的嘴巴,打断我的手,我把自己能做的事做了,我才能想我还能干什么。”
“您其实用不着做到如此地步的。”存真心情复杂道,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敌对的反贼一派的人要尽全力保全洛阳那些平民。
“如果您到最后还是救不下洛阳呢?”存真最后问道。
萧洛兰沉默良久,浮光微尘里,她茫然道。
“我也不知道。”
存真大师看着幽州王妃,幽州王妃大概不知道她刚才说这句话时有刹那绝望的心碎感。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救人,以至于那些人成了她痛苦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