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快到众人来不及捕捉。
此言一出,叶林峯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赤色的瓶子,他将瓶子放在地上推向了平远帝:“这里面有两粒见血封喉的药,你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
平远帝捡起瓶子摩挲着光滑的外壁:“有心了,谢谢。”
听到这声谢谢,叶林峯觉得格外刺耳。在他的想象中,这一刻他应该是开心愉快的,可是现在他心口憋闷得难受,只想暴躁地骂人:“你真的没什么说的了?!”
平远帝握着瓶子思忖了片刻:“有。”
说着他看向了姬松:“我儿,你站起来。”
姬松闻言从蒲团上站起来,平远帝又眯着眼睛吩咐道:“走两圈给父皇看看。”
姬松沉默地从台阶上走下,在下面走了两圈后,他再一次回到了平远帝面前。平远帝挣扎着起身,他弯腰摸向了姬松的双膝和大腿,一边摸一边夸赞:“多结实多有力的腿,我儿容川一定能走得比父皇更远。”
看着平远帝花白的头发,姬松心中一软鼻子一涩。他不想探究也不想去思考了,平远帝千错万错,可对他真的很好。作为皇子,能享有这样的父爱是一种幸运。
平远帝确实老了,只是起身这个动作就累得他气喘吁吁。没一会儿他再一次瘫坐在蒲团上,这一次他喘了好久的气才平息下来。
他温和对姬松说道:“上次有个小年轻顶了你的脸入宫,父皇对他说了几句,在这里就不一一交代了,回去你让惜宁讲给你听。这次父皇得对你说点我们父子之间的话。”
听到这话,颜惜宁下意识要起身。两个帝王之间的对话,是他能听的吗?
然而他刚一动,就被平远帝制止了:“你们也可以听一听,毕竟你和青竹是容川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
叶林峯眼神复杂,姬铎真会策算人心,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提醒自己:你是姬松的舅舅,你不留下帮助姬松,他在这世上多孤单。
平远帝缓声道:“小六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对。”
姬松没指望季莹的事能瞒过平远帝,平远帝在炽翎军中都有那么多眼线,更别说在凉州了。姬茵改了名字后在平昌城活动,总会有人看到她。如今平远帝算是给季莹一块免死金牌,从此之后世上再无和亲的六公主,有的只是凉州的普通百姓季莹。
姬松拱拱手:“儿臣替小六,多谢父皇。”
平远帝微微一笑,他摆摆手:“为君之道,太傅和我已经对你说了太多,想必你也不想听了,等你登基后……”
姬松抿了抿唇干涩道:“父皇,儿臣这辈子成为不了您想象中的皇上。”他没办法像平远帝一样为了楚辽不要亲人,为了权衡不要道义。他耿直、率性,眼里容不下沙子,没办法如他的父皇这样做到精确的制衡。
平远帝笑容更深:“你已经成为我想象中的样子了,我儿容川会是个好皇帝。我想说的是,等你登基之后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要像你的父皇一样,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考虑再三。”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语气,颜惜宁却在这句话中读出了平远帝深深的无奈。在位二十余载,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帝。然而所谓的好,也只是在同各方势力妥协之后达成的好,远远没有到达他想要的程度。
姬松眼眶微红,他拱拱手郑重道:“儿臣遵命。”
平远帝舒了一口气看向了颜惜宁:“惜宁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好好过,不要负了他。”他没能过上的好日子,希望他的孩子们能好好过。
颜惜宁恭敬地行了个礼:“谢父皇。”
说了好一会儿话,平远帝已经疲惫不堪。他身体后仰,抖着手将瓷瓶收到袖中:“我现在还不能死,你放心,等事情处理好,我会给你个交代。”
叶林峯眼眶早就红了,他倔强地扭过头看着龙椅一侧:“你可以选择不吃。”
平远帝轻笑一声:“当然要吃,这么多年了,也该为自己选一次了。”皇位是权利,更是一份责任。这些年楚辽的担子沉沉压在他的肩头,终于到了要移交出去的那一天了。
他再一次看向对面的三人,随后挥挥手:“回去吧,朕累了。”
太和殿外阳光灿烂,勤劳的宫人在努力冲刷兵变时残留的血迹。若不是亲自经历了那场恐怖的兵变,颜惜宁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地方。此时他扭头看向巍峨的宫殿,心中感慨万千。
只有这样沧桑厚重的地方,才能培养出平远帝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吧?和平远帝相比,他就是个俗人。他还是想回到他的小院子,安安静静地晒太阳,做好吃的。
许是扭头的时候扭得太快,颜惜宁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扭曲。他看向姬松和叶林峯,这两人正闷着头面色复杂地向着广场外走去。
颜惜宁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下了脚步,眼前的阳光似乎变成了诡异的黄色,宫墙和地钻杂糅在一起,转得他有些恶心。
姬松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阿宁似乎没跟上来。扭头一看,只见颜惜宁面色雪白身体摇摇欲坠。
姬松瞳孔一缩:“阿宁!”
颜惜宁身体一软向后倒了下去,天空和姬松的脸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