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
夏油杰从不是为了金钱、名誉、亦或权利中的任何一样而选择成为术师。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所坚持的正论,直至伏黑甚尔闯入高专那天。
以那日作为分界,他心中一角似乎正以一种缓慢、却又无可挽回的态势在逐渐塌陷。
吞食糟糕咒灵球的意义,逐渐被模糊。
藏在内心的少年意气与倨傲,被狠狠踩在了脚下碾碎。
过往的经历好像变成了一片又一片易碎的幻境,让他觉得既虚幻又缥缈。
只有那些教徒们发自内心的笑容、浮夸热烈的鼓掌久久在耳畔回荡,如此真实、始终不曾散去。
他曾在无数个黑夜中惊醒,然后喘息着松开汗湿的衣领,好像只要这样,被黑暗所擭住的呼吸就得以通畅那么一点。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动摇很可笑。
身为术师,他见过许多血腥的场景,见过人类濒死前的恐惧,也见过无数比灾难片里的怪物要更加恶心、更加可怖的咒灵。
与之相比,教徒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仅仅只是人性丑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就是这一小部分,将那些他经历过的、所有令人作呕的不堪一点一点唤醒,最终酿成了沉重压在他脊背上的庞然大物。
它是掀起冰山一角的幕布、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
信念在一次次崩塌与摧毁中又被强行重建。
他发现了自己的动摇,又否定掉那些衍生而出的质疑与恶意;他产生过黑暗沉滞的念头,又即刻被毫不犹豫地掐灭在心间。
又是一个深夜。
夏油杰来到洗手间,开灯,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冲荡着洗手台,他捧着水洗了把脸,无意间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脸上冰冷的神色。
他扯扯唇角,于是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牵动了一下唇。
就连展露的笑也是厌倦而漠然的。
水珠沿着俊逸眉眼滴落在积了水的洗面台中,砸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嗒”。
夏油杰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躯壳里好像也响起了这样的“嗒”。
只不过,这是躯壳被毒药缓慢腐蚀的声音。
-
初夏渐渐过去,暑气愈盛。
时间转眼来到了七月。
一年一度的京都姊妹校交流会来了。
去年五条悟与夏油杰没参战,东京校棋差一着输给了京都校,也因此,今年的参赛地定在了京都。
夜蛾正道大手一挥,参赛人员就定为了五条悟、夏油杰、神田诗织、庵歌姬以及冥冥。
有老师对这个配置感到困惑。
辅助类型的庵歌姬与冥冥经常结伴出任务,默契极佳,可以理解;五条悟与夏油杰实力达到了特级,选上了自然也十分正常。
但神田诗织……
老师想起她的破坏力,欲言又止。
夜蛾正道看出了那名老师的疑惑,淡定地又缝了一针棉花:
“没什么,只是想给京都校一点小小的问题儿L童震撼罢了。”
他的学生,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去年京都老校长那张鼻孔朝天拽的神气面孔他夜蛾至今还历历在目,今年,呵。
夜蛾正道已经等着看老校长吹胡子瞪眼的可笑表情了。
……
名单一出来,五条悟与神田诗织就明显变得兴奋起来。
神田诗织戴上墨镜,开始翻阅起《京都旅游景点推荐一览》,俨然一副已经到达京都即将开启旅程的悠闲模样。
五条悟也戴着墨镜,在一旁撺掇着她把咬人花也一起带走,在京都赛场上见一个咬一个、见一双咬一双。
神田诗织明显有点意动,但又故作扭捏道:
“欸……这不太好吧。规则允许吗?”
五条悟脑筋转得很迅速:“规则也没说不允许。”
于是两颗脑袋一拍即合,当即凑到一起热烈地嘀嘀咕咕起来。
夏油杰站在走廊屋檐的阴影之中,背靠着墙,屈着长腿,倦怠地看着这一幕。
盛夏的天,高专又是建在浓密的山林之中,夏蝉的鸣叫此起彼伏。
天清气朗,风拂过葳蕤树冠,带起一片窸窣的“莎莎”声。
两人在讨论该如何才能更好地重振东京校威名,夏油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想的却是:
这样的讨论有什么意义呢?
五条悟很强,强到已经将他远远甩在了背后,强到哪怕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参战,也足以能将大半个咒术界锤爆在地面。
只要五条悟想,只要五条悟轻轻一勾指,就可以轻易做到夏油杰做不到的所有。
五条悟并不需要其他人。
神田诗织说:“前两天一直下雨,今天终于出太阳了,阳光真好。”
夏油杰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看着金灿的阳光,看着绿到发油的叶片,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天空是阴沉的、阳光是灰蒙蒙的、叶片是褪了色的。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五条悟说:“到时候注意信号。我控住京都的那些小橘子,你放咬人花咬小橘子们的屁股,杰负责放咒灵拿分。”
夏油杰沉默地垂眼,一动不动。
他听着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讨论分工,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儿L,只觉得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
像是干涸了的枯井,像是空荡荡的山洞,对于五条悟所描绘的景色,他无法产生任何期待。
但当两个人齐齐扭头望过来时,他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如往常无异的笑容:
“被骂的话就由悟顶包。”
五条悟很不满。
但他刚张嘴,还没说什么,夏油杰制服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