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察觉到那抹熟悉的气息后,洛泠风心中几乎被“卫云疏”的身影填满,凡过去不在意的种种,皆成如今的梦魇,挥之不去。听到手下禀告时,她眼中掠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手中把着一只鎏金雕花镂空香炉,她淡淡地回应道:“皆送去云门驻地,先问邪修之事。”
虽然提到了“邪修”,可她无心顾念,这等事情门中弟子会着手处理。她仍旧在想卫云疏。她们结成道侣数十年,她知道卫云疏求道之心甚是殷切,她从凡间走来,从可怜的乞儿变成云门弟子,又一步步爬到云中君这个位置?怎么会愿意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那会不会是她金蝉脱壳之计?以期日后重来?可她找了那么多形似或者神似卫云疏的人,每个都像她,却没有一个人是她。
广场中心,云中城弟子提着法剑,将手决一掐,便见条条乱光飞舞,慢慢地又化作了一缕烟迹向着各处飞掠而去。这些弟子们面色微沉,眼神光一闪,便立马追随着那些烟迹而去。罪恶长廊盘踞北洲,虽然各大宗派都有弟子在边境驻守,形成了一条防线。可这只能保证邪魔不会大肆来攻,至于那些潜入仙域的邪修,没法完完全全地阻拦住,故而如云中城一类的宗派都有着追寻邪踪的法门。
“那是云门弟子的追魂觅迹之术,有的死去已久逐不到踪迹,但是新死之人,魂未曾散尽。”谢知潮混在了人群中,朝着神色沉静的卫云疏低语道。她以为卫云疏真是从深山中走出来的散修,因而一股脑地将这些仙域的常识倒出,末了又补充道,“我不周也有秘法,不过只能用来追溯先前打过照面的敌手,而且需要上乘的剑意或者刀意,在这点上不如云门的法子用得广。”
“虽然有些晚,可总算是抵达了。葬天关这边邪修的事情,用不着我们上心了。薄道友,不如去饮酒,如何?”谢知潮笑着开口,她扬了扬腰间悬挂的酒葫芦,这才喝完的酒还需要补充呢。
卫云疏有些晃神,她抬眸注视着随着云门弟子离去变得清寂的广场,心中有些怅然若失。那些亲眷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走了,大体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只求“报个仇”,或者想不要再有旁人落入这样的境地。
“虽然我到葬天关不久,可也摸清了哪里有好酒。”谢知潮兀自喋喋不休,只是在瞧清楚卫云疏神色的时候,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片刻后,才轻声叹息道,“薄道友,美酒浇愁啊!”
卫云疏抿唇一笑道:“那就请谢道友带路吧。”
她并不耽于享乐,往常一心修道,连酒这类的物什都是很少碰的。就连师尊来劝她时,也只是小酌几杯,不想被外物扰乱心境。云中城的修士大多是世家弟子,出入仆从如云,讲究排场,尽显奢靡风流,她却不爱这等习性。这一点也时常为那些人诟病,他们总是暗中嘲弄她的小家子气与上不得排面。她的出身不好,在入了云门之前是四处讨生活的乞儿,不像那帮人天生就在富贵锦绣堆里快活。区区贱民,坐上云中君之位,掌管偌大的云中城,自是遭人嫉恨。她始终走在悬崖边,一旦有一步踏
出,就会粉身碎骨,可就算是这样,那些人还是要杀她。
“薄道友,似乎很少饮酒?”在一家小酒铺落座,谢知潮观察了卫云疏好一阵,才支着下颐开口询问。
卫云疏小酌了一口,轻笑道:“是。”
谢知潮若有所思,片刻后扬眉洒然一笑:“山中无佳酿,不过到了这红尘中,合该大醉几回!虽然街巷间的酒比不得仙宫的琼浆玉液,可斟入了红尘的滋味,一口下去也能齿颊留香了。”
卫云疏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她斟了一杯酒与谢知潮碰杯。
她心想道,她不做卫云疏了,她也用不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引得旁人耻笑了。
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她的姿态多了几分慵懒,与谢知潮视线相撞。她笑了笑,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取了一双筷子敲击着瓷白的酒碗低声醉歌。
云门驻地。
云中城的弟子向洛泠风禀告邪修之事,他们循着踪迹捉来了五个,大多是金丹以下的修为。听他们的说辞,是跟着师门中的长辈出来的,可那长辈如今在何处,不管如何拷问,他们都说不出来,显然是真的不知。这弟子事无巨细地说完,犹是不敢抬头。上首的人一言不发,可带来的威压极重,仿佛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过去,云中君素来宽厚仁慈,虽修为极高,可待门中的弟子都温声细语的,很难让人生出畏惧心。这些弟子本就是世家出身,耳濡目染之下,不免对主君有些轻视。而这位君夫人昔日深居简出,众人更是当她只是依附云中君的菟丝花,闲来弹上几曲替云中君解闷。
哪知道他们都看错了这位夫人!那日血染门庭,但凡有异议的长老都被浩浩荡荡的水潮砸得魂飞魄散。婉约如水的君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血泊中,那精致华美的衣裳尽为鲜血染红。她毫不顾忌云中城中的势力,也不怕云中城因内乱而元气大伤,但凡阻拦她的都要杀死,最后还是城中的世家先妥协了,族中长辈说她多半是疯了,就先等着看,她迟早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此后门人见君夫人,无不战战兢兢。
“这么说还有一个至少金丹期的邪修在葬天关中么?”洛泠风的声音响起,她靠在了榻上,单只手撑着下颐,垂着眼睫并没有瞧那弟子,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摆手道,“下去吧,再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