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风轻笑了一
() 声,一抬手将洞渊重水尽数召了出来。她凝视着巫桓,幽幽道:“我最不爱解释,既然如此,那就把需要解释的人给解决了吧。”她没想到会在落日坟丘遇见巫桓,此人名重一时,要么行医济世,要么缩在他的洞府里不知道做什么阴暗的事,少有这般落单的时候。她要是在这里打死了巫桓,也没有人看见。
巫桓面露惊骇,他修到元婴,可毕竟是个医道修士,不管是攻伐、守御都比不得同境修士,更别说是洛泠风了。他压根没有战斗的打算,想也不想就将一件圆盘形的法器掷出。这是替某位炼器师治伤时他赠送的法器,盘中能放出万丈豪光,宛如利剑。然而这样的法器在洛泠风手中都撑不了一息,只听得“当”一声响,圆盘就被洞渊重水撞得破碎。
“洛真人,若不是巫某,你恐怕活不过十岁,你便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巫桓冷汗涔涔,朝着步步逼近的洛泠风大声叫道。
“巫真人说得是真的?”洛泠风露出一抹讶异之色,她抬起手指了指脑袋,笑吟吟道,“巫真人也知道的,很多记忆都消失了。”
巫桓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确实是他让洛泠风续命的。他抬起右手,手指并拢做发誓状:“若是有一字虚言,就让巫某天打雷劈!”
“如此重誓,看来是真的了。”洛泠风伸手一点,那滚荡的洞渊重水立马收住了攻势,只悬在了半空中,发出一阵阵雷鸣之声。洛泠风抬袖朝着巫桓行了一礼,眸光流转如秋水横波,她温声道,“是我误会真人了,既然巫真人是本座救命恩人,当为我云中城座上宾,巫真人准备几时出发。”
巫桓:“……”他啐了一口,暗想道,鬼才会去云中城。他抬手理了理袖袍,没仔细想洛泠风奇怪的举动,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巫某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去叨扰。”
洛泠风轻飘飘地问:“什么要事?巫真人又要去刓谁的心吗?”
一句话让巫桓汗毛竖起,整个人如坠入冰窟之中。什么是“又”?她还真是知道了?她来这里是专门截杀自己的?巫桓的反应比脑子转得要快,乾坤囊中可用的法器一气掷出,他手中一张闪烁着金光的法符更是被催动,眼见着要被金光裹挟着遁走,那道金光倏然一熄,一枚拳头大的墨色水珠朝着他的胸口打来。护体宝光宛如纸张糊成,一瞬间就被撕扯得粉碎。巫桓整个儿被掼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的深坑。
洛泠风笑了笑:“这一趟收获不小。”她为太一剑而来,却又不仅仅是为了太一剑。血棘种催活,混沌树那边需要处理,除此之外,还想看一看洛水宫的阴谋。她那好妹妹姜九霄暗中勾结邪魔就不必提了,洛衡君更是进一步,要将整个南洲灵穴毁去。都到了这地步了,苟延残喘活着不好吗?非要做无谓的挣扎,最后将洛水宫推上死路。可悲可叹又可笑,洛衡君既有此心,她怎么能不助上一助?至于这巫桓,更是天赐之礼了。
“听说巫真人是炼心的高手,若不是久浸于剖心之术,恐怕也炼不成吧?”洛泠风抱着双臂,她笑吟吟地看着躺在坑洞中一身狼狈
的巫桓,笑吟吟地问道,“本座倒是想知道,当初的那颗心脏,巫真人是用什么炼成的?那时候巫真人仅仅是金丹期吧?”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巫桓的思绪疯狂转动,那双藏着阴翳的眼眸此刻被恐惧所填充。明明那时候用药物抹去了那段记忆,她怎么会知晓的?他惊恐地看着一道白芒落下,那薄如蝉翼的剑光轻轻一挑,便断去了他的经脉。可这样还不够,那缕白芒贴着他的躯壳,正游刃有余地划开他的肌肤——像是在解剖一只兽。他的元灵……被整个儿拉拽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肺腑脏器被取出。
“本座未曾学过医道,真人看本座这手法如何?道法中有‘庖丁解牛’之招,想来与此相差无几吧?”洛泠风的脸上充斥着愉悦而又快意的笑。
巫桓与躯壳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切断,根本无法屏蔽剜心刺骨的痛苦。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元灵蜷缩成一团,在地面上翻来覆去。他甚至无心想元灵遁离的事情,而是浸在了痛苦的海洋里,怎么都无法挣脱。
洛泠风抱着双臂,盈盈笑道:“你所遭遇的痛苦,不及本座遭遇的万分之一呢。”她欣赏着巫桓的惨像片刻,冷不丁又将话题转了回去,“现在可以说了吗?那颗心,是用什么制成的?妖兽的?人的?还是混杂了其他的东西?”
“妖兽的心、长生草、鲸泪……”巫桓忍着痛苦,说了一长串,最后他忽地停止了翻滚,而是骤然抬起头看着洛泠风,大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味材料,“太岁金砂,还有太岁金砂!”他的笑声越来越放肆,眼中沁出了血泪来。太岁金砂,是北洲的特产,能够放大一切负面的情绪。对邪魔而言,是增进功行的宝物,可对仙门修士而言,是一种催生心魔的毒物。你若心中有恨,那在太岁金砂的催动下,恨意会层层攀升,直到彻底地遮蔽理智,一颗混杂着太岁金砂炼制而成的心脏,会成就一个怎么样的人?
巫桓死死地瞪着洛泠风,却没有在她脸上找到半点神色波动,他一愣,问道:“你不怨?你不恨?”料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他满是恶意地看着洛泠风,“天生圣人,最后堕落了。”
洛泠风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她日日夜夜沉沦在深渊里,怎么可能会希冀着成为圣人?她不想要现在,难道就想要那种“成圣”的可能吗?洛泠风轻嗤了一面,低头看了眼本能让她大快的场面,忽地心生出几分厌烦来。她抬手打出了洞渊重水,将巫桓的元灵彻底抹杀。
她的仇人,是一个都不能放过的。
洛泠风忽又问:“小瀛,我这具化身还能支撑多久?”
真灵从寰瀛真形图中飞出,朝着洛泠风打了个稽首,认真道:“不足三日,而且主人不能再动手了。”
洛泠风眉头一皱,三天的时间太短,化身崩散后,再过来恐怕不易了。她的正身需要在云中城中镇着那些老家伙,更是不可能擅动。思忖片刻后,她道:“图中还有多少灵机?要是将它们尽数灌入身躯中,能支撑几天?”
真灵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答道:“两个月。”顿
了顿,她又有些担心道,“可这么一来,您的这具化身会彻底崩坏了,流失的洞天精气回不来了。”
洛泠风眸色暗沉,混不在意道:“无妨,反正浮黎仙域也不能飞升上界。”
真灵:“……”
洛泠风说着,忽地想起了一本从邪修手中取来的密册,她当时没看就收起了起来,此刻念头一动,当即将它取出。书封上题着《上清密录》四个字,只余下上半本,后头的不知道被谁撕去了。洛泠风翻开了第一页,第一行便是“上清神域”四字,她眼皮子一跳,正待继续往下看,耳畔忽地响起一道惊怒交加的斥责声。
却是那费尽心思从驻地出来的姜九霄找到了两位奉剑童子的尸身。
姜九霄原想着以巫桓的修为,断不会出事,可等瞧见那被卸下的尸体,一股寒意直冲天灵。她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就看见了微笑着的洛泠风。
她怎么可能会死于周玉霄之手。
姜九霄头皮有些发麻,只是此刻她不再是伪装面容的“邪修”,而是洛水宫姜九霄、洛泠风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眼角抽动着,不甘不愿地抬起手,向着洛泠风行了一礼,温顺道:“不知姐姐在此——”
洛泠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姜九霄的话:“知道了又怎么样?”
姜九霄心中发寒,虽然早知道洛泠风是什么德行,可听了这话语,仍旧恨不得一剑抽到洛泠风的脸上,然而就她一个人在此,她完全不敢这样做。不在客套话上下功夫,她瞥了眼死得尤为凄惨的巫桓,又道:“巫真人他……”
洛泠风笑问:“不该死吗?”
姜九霄被她的眼神逼得后退了一步。
看着洛泠风的笑容,她不由回忆起刚被母亲送回洛水宫的时候……虽然都是洛衡君的子嗣,可她是姜姓人,是异类,自然也会被那几个公子排斥,一众兄弟姐妹们只有病弱的长姐不会欺负她,她便想着先抱着长姐这条大腿。
可长姐在洛水宫中,其实也没有那样自在。
那时候最受宠的还是洛元鲲的母亲,长姐名义上的姨母,同样也是传言中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洛元鲲这厮想方设法找长姐麻烦,可他也怕被父亲责罚,暗暗地使唤温家的小子动手。她无意间听见洛元鲲的谋划,在纠结一番准备告诉长姐时,她看到了温家小子被洛泠风摁死的一幕。
那时候长姐的神色静得可怕,一双眼乌沉沉,像是深渊。
她害怕了。
“姐姐,你是不是——”姜九霄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一脸惊惧,恨不得将刚才说的几个字收回。
而洛泠风温煦地笑着,将姜九霄的未尽的话补全。
“你想问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是吗?”
“九霄,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是活不长的。”
姜九霄身躯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出鞘。
洛泠风从她的身侧走过,抬手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
“想杀我,靠自己,少跟罪恶长廊的人往来。你也不想变成第二个洛衡君吧?”
宽大的衣袖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拂过了面颊,姜九霄几欲作呕。
可那随之响起的话顺着风钻入耳中,让她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