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076(1 / 2)

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云海中响起,乌云沉沉,弥布整个天穹。电光如蛇激窜,雷声滚动着,云海如浪潮翻滚不定。

云雍看着面上藏着怒意的云中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逐渐地失控了。他的眼皮子跳了跳,眼神中对云中君的期待渐渐地隐没,转化成了一种警惕与防备。他仰头看着天穹上滚荡的雷霆,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跃出。为什么云中君非要选择一方呢?以她的修为或许可以两边一起收拾了?正犹疑间,顶上传来了隆隆的响动,却是一气九御天雷攻势已至,如同洪流一般倾泻而下。雷霆打在了神木垂落的青光上,扬起了圈圈涟漪。

“卫云疏!”宿兰因怒声喊出了三个字,他拔高声音道,“你要背叛祖师遗训,不管云中城数千年基业了吗?”这一喝问如春雷绽,隐隐压过了雷鸣声,可下一刻,半空中蓄势的雷网中,无数紫光泼洒,攻势比之先前更为猛烈。一团团蕴藏着雷霆的紫云浮在了上方,隆隆声响传彻九霄。神木虽然有吞化灵机之能,但要是一气攻来的灵力超过了枝叶承载呢?宿兰因忍不住了,将法器一祭,烈火滚荡。无数道霹雳落下,先是碾碎了法器,余下数十道落在了枝叶上,青光稍稍一震,便再度将雷霆挡了下来。

卫云疏也不指望就靠雷法就能将对方解决了,右手提着太一剑向前一斩,光芒闪过,顿时削去了数道气机。她困在鼎中一年了,尚不知外间如何,不愿意在此处浪费时间。双眸中神光一斩,洞天法相顿时铺陈开了。整座云中城像是跌入了幽暗深邃星空之中,卫云疏脚踏着星河,身后更是群星罗列。她凝神望着那一株神木片刻,轻笑了一声,剑芒一起,却见群星如流光动,在半空中凝成一柄长剑,倏然斩下!

云雍眼皮子一跳,暗道了一声“不好”,攻势也不曾停。可不管怎么出招,那些轰击都不曾落在卫云疏身上,而是被游走的雷霆以及腾跃的洞渊重水打灭。是了,在卫云疏动手后,洛泠风将主场让了出来,可这不代表着她什么都不做了。如瀑流般的血河落下,息壤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血色,而从中生长出来的青神木,枝叶脉络间也游走着丝丝缕缕的暗红,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可云雍没有心情料理了。在感知到青神木即将被彻底打坏的时候,他朝着天海云兽一拍,高声道:“前辈救我!”

天海云兽不情不愿地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张嘴一吐,便是一片朦胧的云雾。这云雾看起来很寻常,好似天穹游走的淡薄云团,可其中另有乾坤。比之青神木的吞化也不差。不管是雷霆、剑芒、水潮一应落入云雾中,被转挪到了其他的地界。

见青神木仍旧屹立着,云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宿兰因语调低沉:“不如设法遁走吧。”他们的自信是建立在云中君仍旧在乎云中城、在乎仙门上的,可对方一言不发、不管不顾地出手,俨然不准备与他们讲和。在进不得的时候,只能够往后退了。

云雍没有答话,他看得出来洛泠风的气息衰弱错乱,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也就是说他们要对付的人,其

实只有云中君一人。以他一人之力再加上天海云兽,未尝没有机会。心念一转,云雍有了主意,回复道:“如今卫云疏的攻势被天海云兽拦截了,我一人便集中精力,先杀洛泠风。”顿了顿,又道,“我设法用‘云天气海’将洛泠风兜进去,再以‘定形钉’截断她的气机。”

宿兰因犹豫片刻,一颔首道:“只要能夺取一瞬,我便可以‘烈火毒煞’消夺她的精气。”

先前三百六十滴洞渊重水如墨色长龙,“云天气海”恐怕一近身就会被彻底打散,但是现在洛泠风的气机衰落了下去。为了防止卫云疏插手,宿兰因先一步祭出万千火箭,朝着卫云疏的身上落去。这燎原之火中融入了些许污秽灵机的烈煞,一经沾染,便可将法剑上的灵性抹去。

卫云疏心中升起一股警兆,耳畔剑鸣声传出,犹为急促。卫云疏想也不想便将太一剑收起,眸中紫芒一绽,无数雷霆朝着那污秽的火箭上落去。她身后气机浮动,星辰交错,迸射出极其灼目的光焰,眼见着还有星点火焰在,她震袖一扫,顿时起了一阵狂风将那星火磨灭。就在宿兰因针对卫云疏的时刻,云雍也发动了。原本内敛的气息瞬间荡开,向着洛泠风的身上兜去。洛泠风眼神冷厉,眸光闪了闪,只催动着洞渊重水乱打了一阵,便被“云天气海”罩定。气机翻滚,陡然间变得激烈。云雍见洛泠风落入了“云天气海”,唇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他掌控了主场,伸手向着前方按去,轰隆一声爆响,云团塌陷,气烟滚滚。一枚“定形钉”悄无声息地混在了烟云中,朝着洛泠风飞去。

这定形钉乃截断气机之法,被它打中后,不管神通法力再高,只要没到道果境,都会有一瞬间的僵硬,道术神通都是无法运转。在定形钉出现的刹那,洛泠风便感知到了一股危险。阴冷的风迎面吹来,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也明白,不能够被其打中。她眼神一凛,唇畔浮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一道清亮的剑鸣声响起,洛泠风那衰落的气机似是在刹那间得到了补足,她一拂袖,却是云天气海化作无穷无尽的血色长河,浪潮滚动,剑气飙飞,顷刻间便将气烟削去。洛泠风觑见了藏在其中的“定形钉”,伸手一点,便见一抹剑光主动地迎上。

云雍的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洛泠风绝对是到了强弩之末,她现在是靠什么法门补全了自己的气机?

洛泠风看着远处模模糊糊的人影,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慢悠悠道:“太岁金砂,没听说过吗?”当初巫桓以太岁金砂为材料为她炼心,她也曾想过剖开自己的胸膛,将那颗肮脏的心剖出来,可偏偏她要仰赖那一颗污秽的心脏来破境。巫桓他说得没错,以她的身体是不可能修到元婴期的,她自己也迷惑了很久,直到后来才发觉,太岁金砂对她而言,是一种比云砂更有用的资粮。什么天生圣人,她就该堕入邪道,下十八层地狱才是!

在云雍惊诧的脸色中,洛泠风的笑容放肆而又快意。将灵力催到了极致,铺天盖地的水潮扑来,气势之猛烈,仿佛要掀翻整个天地。她的恨意太深了,

无法追溯到源头,也不可抵达终处,灵力倾泻而下,闻着浓郁的血腥味,洛泠风舔了舔唇,好似在杀戮中,才能找寻到丁点的平静。

此刻的“云天气海”外,宿兰因原本想着摆脱卫云疏去助云雍,可他想得太简单了,紫色的雷霆浮动着,整片天域变成了没有尽头的雷海。雷光已经从天海云兽散出的云雾中逸散了出来,重新打在了青神木上。宿兰因舔了舔唇,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恐慌。在那震动天地的雷霆中,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就在他转向了天海云兽时,一团拳头大的乌黑光芒飚来,越过了云雾,甚至穿透了青神木的屏障,猛地将一团雪白的云兽从树枝上撞了下去!宿兰因还没来得及去看天海云兽,便觑见了一缕令他心神剧颤的剑芒!这一剑落下,他眼前骤然闪现出一团白光,视野中的颜色被侵夺,能看见的只有一片空茫。浑身灵机震颤,好在宿兰因先一步退出了青神木屏障,才不至于凄惨地跌在地上。

他定睛细看前方。

一身白衣的云中君提着剑,神态从容淡然。她是云清子一手带大的,可她并不像云清子那般性情激烈,反倒是有一种与云中城中风气截然不同的温和与宽厚。她继续推行着云清子经营北洲驻地的政策,在云中城中不曾大削世家的势力和颜面,不疾不徐的,也许她坐在云中君这个位置上,真的能够找到两全法。这个念头在宿兰因脑海中停留了一刹那,就被他抛弃了。在被云丹宿说服后,他们各家都没有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见护身宝光被雷霆剑气破去,宿兰因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轻呵道:“多年不见,不仅实力不曾折损分毫,反倒是精进了不少。”

卫云疏看着眼前气机虚晃不定、宛如风中残烛的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各大世家有意向无尘海、北洲邪魔靠拢是吗?”在幽罗山的时候,诸长老做出的选择,俨然是弃这世道而不顾,这不是恩师想要的云中城。

宿兰因深深地望了卫云疏一眼:“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辈修道只为飞升,眼下有个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卫云疏“嗯”了一声,明白了世家的抉择,她叹了一口气道,“不能留你们了。”

宿兰因:“所以你要违背誓言,亲手抹除云中城?”

“宿真人这是说什么话?”卫云疏诧异地瞥了宿兰因一眼,温声道,“云中城道脉正传,在北洲万里长城。”这样的世道容不得她在模棱两可,终是到了要抉择的时候。若是平时,还容他们的存在,可大敌当前,他们若不能成为助力,就只能死亡。下定决心后的卫云疏是很难被动摇的,将雷芒一催,数道剑光也跟着杀出。她的攻势猛烈无匹而又绵延不绝,根本不给宿兰因任何喘息的机会。宿兰因步步后退,想着云雍、天海云兽赶紧出来相助。

可云雍尚在“云天气海”中,而天海云兽被一只小黑鸟压制住动弹不得。宿兰因身上爆发出道道波光,那些携带在身上的法器一一掷出,可在雷光剑芒中一搅,顿时化作了碎屑哗啦哗啦地飘散下。数个时辰后,一声大响传出。一股汹涌暗流悍然

冲出(),卷起了滔天的血色波浪。在那浩荡的血河中?()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具生机尽数断绝的尸体上上下下的起伏。在看清楚了尸身后,宿兰因瞳孔骤然一缩,浑身气机也跟着凝滞了几分。而这个时候,千万道雷芒齐齐落来。宿兰因虽然做了抵抗,可哪里有侥幸可言,瞬间便淹没在了无边的雷海之中。

偌大的浮岛上,原本矗立的建筑物早已经被奔涌的气浪夷平,残余的气机还在流窜,将庞大的空中浮岛冲成了数十块碎片,只靠着云中城中庞大的阵法维系着,不至于彻底崩溃了。空中,两道身影无声对峙。一身白衣的卫云疏身后星辰万象,超逸绝伦;而另一边,洛泠风白发垂肩,红衣在风中拂动,脚下血河浩荡,像是烧不尽的火。

云中城主城中的修士在第一时间便撤离了出去,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望着。可以元婴道人的修为如何窥探洞天斗法?只感觉到了汹涌的气浪和恐怖的灵机奔腾不定。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凄烈的风停止了,他们探头探脑地朝着苍穹中望去——然而那景象却让各大世家的知情者一颗心跌入了谷底!天幕星光与血河之间存在着一种极为明晰的界限,仿佛被人一剑划开。但是不管是杀了诸洞天的疯子,还是死而复生的云中君,都不是世家长老愿意见到的人。除了祈祷她们继续斗法,打得两败俱伤,那些个元婴长老别无他法。

卫云疏无声望着前方面露病态的洛泠风。

浩荡水泽尽化侵天赤潮,这恨意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她看见了淅淅沥沥从衣摆低落的血,融入了铺天盖地的水泽里,张了张嘴,可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呢?劝洛泠风回头吗?可她要是愿意回头,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在失神间,那漫无边际的血河骤然消失,洛泠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浴兰殿的废墟,她一拂袖,断裂的柱子、横梁飙飞起,露出了一个被磅礴灵机碾压得变形的花瓶。

至于其中插着的一束花,早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香也不如故。

洛泠风抬起手指抚了抚额,她的眼中洇开了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