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为不周。
神域不全,无相有缺。
其中涉及了一桩陈年旧事,与那桑不为息息相关。如今很少有人知道了,“不为”只是剑君的道号,而“缺”字则是其本名。
她是应劫而生的“缺”。
如今来到上清的人是桑不为的再世身,别说是对上清的记忆了,连在下面时经历的都残缺不全。主人在无相学宗落下这块玄石,是要她重新找回本我吗?当初的那一剑——白太岁心中想着往事,神色一变再变,她一拂袖,掐了个法诀,将那玄石变得巴掌大小,收入了袖中,又化作了一道遁光掠向了玉京山中。
再过一些日子,无相学宗就要正式向外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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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玉京仙城上灵机纷涌,宝车、飞宫、剑芒缤纷交错,勾勒出一幅光怪陆离的炫彩图景。虽然有“功数”拦截在前,可到了无相学宗求学的修士仍旧不下万数,人头攒动,汇集如云。
卫云疏积攒了足够的功数,也从藏魔窟中出来了。她原本准备在玉台仙城等待谢知潮、冉秀云一行人,哪知出口的法坛直通玉京仙城。这还没找到人就被人潮裹挟着,进入玉京仙城中登记名籍以及上交功数。
“薄道友不必忧心,这儿已经是玉京了,待到进入学宗与几位师妹碰面也不迟。”月萤笑盈盈说道。她从卫云疏的口中知道尚有几个师妹同行,只不过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都是玄主座下的弟子,在玉京中不可能出事的。
卫云疏看出了月萤的几分心思,内心是有苦说不出。她们的名牒记载小太岁门下,可哪里是无相天域的修士?对这玉京更是一派陌生。她定了定神,温声说:“师妹年幼,我还是在此处等待一阵吧。道友若是有急事,就先离开吧。”
月萤惊异地望了卫云疏好几眼,笑说道:“薄道友,你自己年龄也不大。”顿了顿,又说,“到时候学宗见。”在功数上缴后,她已经获得了进入学宗的资格,这点上她不想落入人后。她毕竟是天女域的修士,与太岁直传的道友们还是有些不同。说着,她朝着卫云疏一拱手,便化作了一道灿烂的光焰掠走。
卫云疏见月萤身影消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一扭头就对上了元初盈盈的笑脸,面上顿时出现了几分怔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滋生。她看着元初温柔的笑,没有觉得亲近,反倒是产生了一种她其实离自己很远的幻觉。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影响,同时对元初也轻忽了很多。
“薄道友,你要寻人吗?我与你一道如何?”元初问道,眼神中藏着几分期待。兴许是怕卫云疏拒绝,她又说,“我是玉京仙城出身,对玉京四面很是相熟。你若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卫云疏面容一派平静和善,她摇了摇头,婉拒道:“我师妹们应该出了藏魔窟,她们也要到学宗中求学的,一定会来这边,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这样啊……”元初笑了笑,又说,“那我陪你等。
”
卫云疏的眉头微微一蹙(),她与元初只是在藏魔窟中偶然相逢▂()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样的地步。她应该像月萤那样,头也不回地去无相学宗,而不是陪自己在这里等。卫云疏有些不适,她的唇翕动着,可到底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元初的距离。
元初一直在观察卫云疏,将她的抗拒收入了眼底。她若无其事地一笑,说:“先前薄道友救了我一回。”
卫云疏道:“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那样做的。”
元初一摇头说:“你错了。就拿月萤道友来说,她要达成的是自己的目的,至于我的死活,不在她的关照之事内。薄道友侠肝义胆,当真是稀罕事。”说着,元初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卫云疏一低头,面色非一般的冷峻。她来到上清神域后,听到了不少的事情。“斩诸我”之法,斩落无数非我,可在出境关前,旁人也不知道那人会削落什么。故而在破境出关后,彻底地变作一个人,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这就导致了很少有人会与别人倾心结交。其实也正是因为此,修道士与造物之间出现了混淆,毕竟“性情大变”是常态。她没有接元初的话,只是注意着来往之人的气意,认真地找寻谢知潮、冉秀云她们的踪迹。
然而直到日落月初,都不曾见到谢知潮的身影。
难不成去了玉台仙城?还是说没从藏魔窟里走出来?卫云疏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渐渐浮起了几分焦色来。
元初又说话了:“不若去找人问一问?”
这回卫云疏没有太抗拒,扭头看着元初,认真道:“寻谁问?如何问?”
元初:“录功册。”她解释道,“录功册上的功数可以在天域中换取消息。你将问题记到了录功册上,并以一定的功数为酬,会有相关的人来替你解答的。”
卫云疏:“……”她拿到了录功册没有仔细看,还以为仅仅是记载功数的东西。元初很贴心,在介绍完录功册后便没有继续说话了,可卫云疏心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一下子赧然得厉害。紧接着又是一种狐疑,想着元初会不会看出破绽,揣测她的来历。
她满腹心思,可面上仍旧是一片恬淡与从容。将问题往录功册中一落,不多时,便有藏魔窟、法坛处的弟子回答了她,说是谢知潮、冉秀云、嬴月她们已经抵达了玉京。至于在玉京的何处,是半炷香后,某个不知名的修士提的。他只说了三个字:鉴心湖。
玉京仙城中虽然有舆图卖,但是用的都是些旧称,像她这般外来的人,是想不明白的。她在图上翻看,仙城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处湖泊,每一个地方叫“鉴心湖”的。无奈之下,卫云疏只得求助于熟知仙城的元初。
“跟我来吧。”元初勾唇,扬眉笑了笑。一双多情眼中,流转间总有一种含情凝睇的姿态,煞是勾人。卫云疏只小心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跟上了元初的脚步,一边听她说道:“鉴心湖是官称,不过我们玉京的人习惯喊它伏龙湖。其中涉及了一件流传万载的旧事了。”
() 卫云疏心想,元初帮她一个忙,她再维持这副冷淡的模样,就很失礼了。再者,有关上清神域的事情,她都想要了解一二。故而,元初的话音一落下,她便好奇道:“湖中难不成有龙?”
“不是龙,是一个——”元初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好半晌才继续道,“在天道的眼中比作恶多端的孽龙还要糟糕的人。”
卫云疏一挑眉,一脸惊讶:“哦?”
元初笑道:“万载前,无相天域流传着一张‘十恶榜’,后来有一个剑客,沿着‘十恶榜’,将上头的恶人都屠尽了。她走遍了无相天域各座仙城,最后依照指示才来到了玉京的伏龙湖。可是当她揭榜一看时,榜上的首恶赫然是她自己。”
“嗯?”卫云疏一挑眉,又说,“这是为何?”
“薄道友是不是觉得屠杀恶人的是侠义心肠的好人?”见到了卫云疏迟疑片刻后点头,元初又说,“在她拿到十恶榜出剑时,她的确是个好人。但是在此之前,她却是个无恶不作、吐刚茹柔的混账。”
卫云疏垂着眼睫,轻声问:“她如此改变,是有谁让她回头了吗?”
“是。”元初点头,“她遇到了某位上真,只是一开始,并非是诚心悔过,而是屈服于上真之灵力,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她真正的变化,或许是在屠戮恶人的时候,听到凡民的感激声,才知晓自己年少时铸成了大错。等看到十恶之首是她自己,她更是幡然悔悟,自刎当场。”
“伏龙湖伏的,是她这条龙。鉴心湖鉴的,也是她那颗心。”
卫云疏听完后,心中浮现了几分怅然之色。风飒飒吹来,枝叶沙沙而动,不远处的湖面泛开了粼粼的波光,好似当真看到了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背剑少年人,渐渐找到了正途,可惜善不抵恶,名扬四海之后只有自毁一途。“可惜了。”她喟然叹道。
“是很可惜,那人剑道天赋乃天下一绝,她不曾拜任何人为师,全靠自身在拼杀中领悟剑意,硬是修到了寻常道人难以抵达之境。上真怜她,不愿意见她如此身死,便聚敛了她的神魂,为她重塑躯壳,为她定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