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本该是。
晚间九点。
浴室内,刚泡完澡的唐酒裹着宽大的浴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他与阿勒西奥共同的卧室里走去。
他推开门。
室内没有开灯。伴随着唐酒的动作,几缕来自走廊的灯光越过年轻的雄虫,投射在卧室的地板上。借着这一抹余光,唐酒目光随意地往床上一暼,却意外地在灯光所照射不到的阴影里,隐约窥见一只雌虫的身影。
诶?
唐酒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阿勒西奥不是说,他准备向厨虫请教一下明天的早餐搭配,顺便和侍虫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路线,今晚可能会比平时稍微晚一些回来,让他自己洗完澡上床休息,不用特意等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是他洗澡的时间太长了?
小雄虫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想。
唐酒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想。
这些天以来,在他和阿勒西奥生活的这部分区域,唐酒几乎就没见过外虫,就是负责日常清理之类的侍虫,也是趁着他们离开星舰外出的时间完成工作,能出现在这里——更确切的说,能够躺在这张床上的,除了他和阿勒西奥,也没谁了。
大概是阿勒西奥提早完成工作,故意提前一步回房间,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小雄虫也不含糊,有意配合自家雌君的“惊喜”,故作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随即略微低头,便是熟练地钻进了雌虫的怀中。
不对!
这不是阿勒西奥!
唐酒瞳孔微缩,几乎是在靠近对方的同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起码他认识的阿勒西奥,已经能够很好地收敛身上的锐气,不会让他虫产生到半点不适。
这虫谁啊?!
唐酒有点懵。
也就是在他走神的短短一瞬间,陌生的雌虫便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天地倒转。
明亮的光线自半开的门外延伸开来,唐酒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顺着隐约的光线,望见了一张年轻的、熟悉的脸。
高鼻薄唇,金色竖瞳,因为警惕的缘故,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呈现出一种冷淡又疏离的色泽,仿佛黑暗里的狩猎者,一瞬不瞬地盯着被自己钉在角落里的猎物。
一张年轻的,与他的雌君长得几近一模一样的脸。
唐酒本能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整只虫,都因为眼前的突发事件变得浑噩迟钝起来,他动了动嘴唇,正准备在对方的压制下艰难开口,后者便在他之前,冷厉着一张脸,用一种戒备的语气,说出了同样令他眉目微挑的一句话——
他问:“你是谁?”
年轻的阿勒西奥此刻不能说很迷茫,只能说非常迷茫。
似乎上一秒钟,他还好端端地睡在自己的宿舍里,下一秒钟,他就莫名其妙地出
现在了一间本不属于他的房间和与他毫无关联的大床上,更离谱的是房间本来的主虫似乎还将他错认成了什么虫,以一种称得上是理所当然地姿态,自然而然地钻进了他的怀中。
考虑到对方还是一只雄虫,年轻的阿勒西奥只觉得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见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是哪位游戏虫间的阁下看上了自己,有意折辱他?
那也不对啊。
不是阿勒西奥看不起自己——他自认即使是在精英云集的军雌本部训练营,也是首屈一指的新星,然而军雌中的新星和受雄虫欢迎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如果说年长的阿勒西奥因为工作需要,而练出了一副待雄虫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好皮囊,那么年轻的阿勒西奥便是与之相反的异类:他并不讨厌雄虫这个群体,仅仅只是因为自家雌父与雄父的缘故,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婚姻毫无兴趣。这让他在面对雄虫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沉默且无趣,真要有雄虫对他感兴趣,那才叫见了鬼。
可眼前的突发事件,又该怎么解释?
总不会是有什么雌虫看他不顺眼,故意趁他不备,把他送给了某位暴戾凶残的阁下吧?
这么想着,年轻的雌虫下意识垂下眼眸,看向被自己一手束缚住的雄虫。
即使年轻的阿勒西奥对雄虫毫无兴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相当漂亮的雄虫。
蓝宝石的眼睛,铂金色的蓬松头发,眼睫蝶翼般低垂,下颚处的线条消瘦又漂亮。因为轻微的挣扎动作,略有些宽大的浴袍不经意散开,虚虚实实地显露出白得透亮的肩头。
清隽柔美,勾虫心弦。
年轻的雌虫眼皮微跳,只觉得自己扣押住对方的手,都因说不出的滚烫而轻微颤抖。
情感上的慌乱与无措让年轻的阿勒西奥本能地想要移开目光,不再顺着雄虫的领口往下看,理智却让他强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坚持且克制地“监视”面前身份不明的雄虫,留心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真的会有虫因为看他不顺眼,故意把他送到对方床上吗?
年轻的阿勒西奥悄悄打量雄虫,用理智所剩无几的大脑艰难又惘然地想:这怎么看,都好像是他在单方面占便宜的样子啊?
还有这种好事?
年轻的雌虫恍恍惚惚,不知所措。
年轻的雄虫却是在靠近对方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
再看看那张与自家雌君足有九成相似,仅仅只是眉眼间要稚嫩不少的年轻面孔,唐酒先是诧异,随即了然。
原来如此。
有三前和年幼时的自己交换的记忆,这会儿乍一看到年轻版本的阿勒西奥,唐酒只是意外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淡定,望着跟前如临大敌的年轻雌虫,年轻的雄虫挑了挑眉,恶趣味大起。
前有阿勒西奥捉弄小时候的他,如今既然有机会,他也反过来欺负欺负小阿勒西奥
,不过分吧?
那么,该怎么“玩弄”年轻的阿勒西奥呢?
年轻的雄虫眨巴眨巴着眼睛,兴致勃勃地想。
然而。
“滴——”
伴随着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电子音,卧室里的灯光瞬间被打开,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清二楚,相互肘掣的两虫同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与此同时,一个同样令在场的两虫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冰冷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两虫瞬间僵住,本能地向着房门大开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年长的雌虫眼神冷厉,目光沉甸甸地盯着他们。
阿勒西奥错愕地睁大了眼。
那只虫是——
年轻的阿勒西奥不是笨蛋,或者说,即便是笨蛋,也不会蠢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门边的雌虫有着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瞳色,就连此刻因为心情不悦,而拧起的眉毛,都透着他熟悉的不耐。
身高、气质、脸庞……
似乎对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长着如今的他未来想要成为的模样。
区别在于,对方看上去比他还要冰冷,气势还要可怕。
有关“可怕”的评价刚刚自心底涌起,年轻的雌虫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此刻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动作扣押住陌生雄虫的姿态,以及疑似未来的自己强压着不悦,冷淡质问的模样。
像极了被有雄主的雌君捉奸在床。
年轻的阿勒西奥汗毛倒数,“唰”地一下翻身下床,他不敢看在场任何虫的眼睛,肢体上却像是犯错后等待长官责罚的军雌,下意识与陌生雄虫保持了距离,一丝不苟地站在远离唐酒的边上。
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年轻的阿勒西奥看起来还算冷静地直视前方,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莫名的心虚仿佛无孔不入的长毛虫,在他的心底来回攒动,压得他心慌。
等等,他为什么要心虚?
年轻的雌虫惘然且慌张,在心虚的汪洋里不可自拔。
然而唐酒心虚吗?
根本不。
不可否认,在灯光大开,房间大亮,以及自家雌君声音幽幽响起的那一瞬间,唐酒的确有过短暂的心虚,但那仅仅只是一瞬。在意识到发生在阿勒西奥身上的意外与三天前有着本质区别后,唐酒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有两个阿勒西奥。
也就是说,眼前的年轻版阿勒西奥,与他家的阿勒西奥,并非是同一只虫?
难怪阿勒西奥会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唐酒的内心却很淡定。
不是同一只虫就不是同一只虫呗。
虽然很遗憾不能“欺负”自家的阿勒西奥,但顺带着“欺负”一下平行世界的同龄阿勒西奥,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唐酒微微挑眉,侧头望向自家雌君。
他当然可以向自家阿勒西奥解释,
自己只是迷迷糊糊之间,不小心认错了虫,恰巧异世界的阿勒西奥降落地点是他们的卧室,这才有了开头让阿勒西奥误会的这一幕。
这样的解释算不上聪明,也没有必要。
身为一个标准的作精,唐酒向来行得端、坐得正,不是他的锅就不是他的锅,是他的锅也得不是他的锅,误会已成事实,又何必解释强调抓着不放?唐酒表示,就是面对阿勒西奥本虫,他也多得是甩锅,更何况眼前这只压根就不是他家的阿勒西奥?
这锅不甩给异世界的阿勒西奥,它合适吗?
再说了,要不是异世界的阿勒西奥突然跑过来,还躺在他和阿勒西奥的床上,那他能认错虫吗?
唐酒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他心底不为所动,面上却垂下了眼眸,漂亮的眼睫微微扇动,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阴影,恍若一只微微颤动着的、受惊的蝴蝶,顶着柔软又怯生生的姿态,果断地倒打一耙。
“阿勒西奥,这个你欺负我!”他控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