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用反转术式的感受。
很热,很烫,像是灵魂都被煮沸了似的。
正常习得的反转术式当然不会是这种效果。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白夜当时立下的[自我束缚]。
咒术师能靠自我束缚提高自己某方面的咒术能力,或许有人会用这种束缚搞个“下班时间咒力增加”之类的。
所以白夜对自己尚未熟练的反转术式订下的束缚是这样的:
[使用反转术式时感受的疼痛成倍增加,与此同时,反转术式治疗效果倍增。]
但这条束缚在他10岁之后就已经弃用了。现在的他已经能熟练运用反转术式,所以就不用这种,会在战斗时给自己添乱的鸡肋束缚了。
与他者不同的是,疼痛带给白夜的并不是痛苦。
疼痛对白夜来说,只是作为一种妨碍身体正常运作的现象,疼痛到失去知觉的时候握不稳刀才是他关注的事情。
禅院白夜的[疼痛]和[痛苦]是分开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就像是失去感触的人,用麻木的指尖触碰火焰。
即便看着手指被烧成焦黑,但心里除了“这样拿东西会很麻烦”之外,找不出别的想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夜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
他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因为失去亲人而哭泣。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那些充斥憎恨与哀伤的眼神,在禅院白夜这名个体眼里,却是一种和周围草木无异的现象,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感触。
就算是现在,他也不过是装作正常的样子在生活。
有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按照记忆里的常识,应该去惩罚那个加害者。有人受伤了,按记忆里的常识,应该施以援手。
他就像个披着人皮的某种东西一样,身处于人群之间。
但是,有一个人却闯进了这份封闭之中。
闯入者名为五条悟,是麻烦无比的家伙。
自说自话的救了他,精力旺盛到烦人,总是不由分说的把认为好的东西塞给他。
[小夜高兴我就高兴啦~]这个麻烦无比的家伙,总是这样说着。
我有给过你什么吗?明明一直在夺走你的一切吧?
纯真、青春、童年的无忧无虑。
平行世界的[五条悟]那么阳光、开心得像个笨蛋,和我在一起的你却不同。
别人在玩的时候你在看文件,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干脏活。
现在,还要因为我惹的事,逼迫自己快点学会反转术式,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白夜永远忘不了五条悟以前为了学反转术式,把自己的心脏打穿的事。
明明是蚊子叮个包,都要撒娇的人。
走廊的窗外是温暖和煦的阳光。
走廊里面——
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灰色的地板上
。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灰色的地板上。
扯住浴衣袖角的五条悟,怔然的看着白夜的眼泪无声落下。
白夜察觉到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抬起胳膊,用浴衣的袖子擦拭泪水——用这唯一的遮挡物挡住脸。
他想让自己在五条悟眼里表现正常,不想让这个白毛猫担心。
要赶紧恢复过来才行。
无情的,不会被任何事物感动的,只喜欢杀戮的——不会让五条这家伙担心的。
白夜的声音有些变哑了:
“每次体术练习完了之后,我都用反转术式把你治好了,所以那个不算。”
五条悟已经完全慌了,连忙安慰说:“当然不算啦!小夜说不算就不算!”
白夜手臂上的割伤让他气炸了,但此时此刻,这种生气的感觉都被他丢到天外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心怜。
他拉了一下白夜挡住脸的手,但奈何力量差距太大,白夜的手纹丝不动。
用无下限术式的话应该拉得动吧,但五条悟害怕自己加重白夜的伤势,所以只敢虚虚的搭着。
黑色的发丝之间,本该无瑕的手臂上,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滴落的鲜血,把夏季浴衣的袖口都洇湿了。
五条悟努力平静的说道:“小夜,你先把自己治好。”
袖子底下,白夜无声的摇了摇头。
五条悟需要的同时,禅院白夜能给五条悟的,只有这个了。
所以,他说:
“五条,我不痛的。”
“等多久都行,这道伤口,只要你治。”
走廊里的墙壁白得令人无措,阳光在此刻都仿佛重如千斤。
被这阳光照射的银发少年嘴唇嗡动。
但五条悟还是没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用最轻柔的力道抚摸白夜的发顶。
最终,他微垂纯白羽毛般的眼睫,隔着自己的手背,向手掌下方的少年,虔诚的落下一吻。
窗外,飞鸟坠入天空。
在白夜主动割伤自己的第七个小时之后,五条悟学会了反转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