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等季凛开口解释,唐初就将手中记录本卷起来在阮甜脑袋上敲了一下,白眼道:“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因为钱书不是同性-恋!你没看出来吗?同性-恋这个标签对于韩扬和韩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想要惩戒的人身上一定得具备这个特质,因为当初受到侵害的是他们的弟弟不是妹妹。”
说到这里,唐初又转头朝季凛扬了扬眉毛,求认同道:“季老师,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如此,”季凛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在探寻犯罪者心理的时候,我们需要时刻记得,所谓的心理变态者们并不是完全没有逻辑,只是他们的逻辑异于常人,但在他们自身的逻辑体系中,他们往往比正常人更追求所谓的逻辑自洽。”
听了季凛的话,阮甜和唐初都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闻冬却莫名不合时宜地觉得,或许季凛所言,并不仅仅针对犯罪者,或许,也包含了他自己。
即便与面具组织有关的部分还疑点重多线索难寻,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问题,沈溪一案总算是彻底画下了一个句号,唐初例行招手道:“走走走,请大家吃宵夜去!”
话音一顿,唐初伸手揽上季凛肩膀,忙道:“季老师,上次你就没来,今天可不要又跑了!”
可季凛唇角微微弯了弯,再次歉然道:“抱歉,下次一定去,今天有约了,还是和席医生。”
唐初一噎,拿他没办法,只好又转头看向闻冬:“小闻先生一起去吗?这个案子里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我一定得请你大吃一顿!”
但闻冬也摇了摇头,同样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有约了。”
“看见了吗唐sir,”阮甜乐道,“帅哥们都有约了,只有你,上班对着我们,下班还得对着我们!”
“嘿你这丫头,”唐初嗤笑道,“白吃宵夜还这么多话!”
没有参与他们的玩笑,闻冬和季凛同唐初阮甜还有一众小警察们打过了招呼,就一起乘电梯下楼,出了市局的大门。
像是某种奇妙的心照不宣,两人一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到达停车场,季凛将车开锁,又动作自然拉开副驾驶的门,他才偏头温声问道:“小闻先生去哪里?我送你。”
闻冬抬眸注视季凛,忽然说不清自己心尖浮起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释然当然是有的,因为抛开面具相关的一切,沈溪的案子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是面对季凛本人,闻冬惊讶发现,自己或许确实有两分姑且能称作不舍的情绪。
他最初每一次来市局接近季凛,每一次与季凛表面的暧昧亦或针锋相对,闻冬都以为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不过是借此机会更为深入打探与沈溪案情相关的线索与进展,当然同时不可否认,他对季凛也确实怀有好奇,毕竟季凛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只会散发出一成不变的草木香气。
但原本也只是好奇而已。
直到这一刻,闻冬才蓦然间有两分迷惘,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目的好想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想见到季凛,对待季凛,他好像比好奇,还稍微多了那么两分其他的什么情绪。
然而反观季凛,他唇角温和弧度不变,语气淡然如常,问出口的话轻描淡写,仿佛毫不在意从明天开始,他与闻冬之间就不会再有交集。
闻冬本就不喜欢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当然更不喜欢这种明显的情绪不对等,因此他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句“不用送,我自己叫车,”,转而道:“那就麻烦季先生了,我回家。”
边说,闻冬边弯腰坐进了季凛的副驾驶位。
季凛微微一顿,他转身绕到驾驶位坐进车里,才状似不经意般问:“小闻先生刚刚不是说有约吗?怎么又要回家了?”
闻冬偏过头看向季凛,唇角缓缓挑了起来,递给季凛一个暗示意味十足的眼神,意味深长般道:“季先生也是男人,应该能理解的,有约,也不一定就非得在外面,你说是吗?”
这话里的意思并不难理解,直白来说无非就是——
我要把人叫来家里。
季凛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蓦然收紧,他看向闻冬的眼神中划过一瞬晦暗不明的危险意味,但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短暂到不待闻冬明辨,季凛就已经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温和模样。
他将头侧了过去,目视前方发动了车子,车子驶出停车场,季凛才温沉答了一句:“那我就提前祝小闻先生,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闻冬盯着季凛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了两秒,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只好收回视线,淡淡应了声“多谢”,就此作罢。
黑色ne在夜色中疾驰,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到达闻冬家楼下,季凛依然维持住了表面的绅士风度,照旧先一步下车,替闻冬拉开了车门,并面带温和笑意,同他道别。
直至看着闻冬的背影进入单元门内,季凛的唇角才倏然之间下落,压得平直而紧绷。
下一秒,他猛踩油门,黑色ne如钢铁巨兽般轰响着驶向另一个方向。
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深海射击馆。
席应宗已经等在大厅了,季凛一进去,他便起身迎了上来,刻意抬手看了看表,打趣般笑道:“上次你等我一刻钟,这次我等你一刻钟,我们抵平了。”
“抱歉,”季凛微微阖了下眸,简洁解释道,“送了个人。”
席应宗并未多想,只当季凛送的是警队内的什么人,因此他并没有细问,转口道:“你今天有空约我出来,是案子破了?”
季凛点了下头,想到什么,他又多说了一句:“很巧,你还见过凶手的弟弟。”
席应宗微微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什么?谁?”
“还记得上次在画皮酒吧,你随手指的一个让我分析的男生吗?”季凛解释道,“我当时以为他喝醉了。”
席应宗立刻点头:“记得记得,我当时还笑了好久。”
“他就是其中一个凶手的双胞胎弟弟,而且,他不是喝醉了,”季凛沉声道,“他是有智力障碍。”
席应宗静了两秒钟,像是被这种巧合惊呆了,半晌,他才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喃喃道:“这可真是太巧了…”
话落,反应过来什么,席应宗转头看向季凛,好奇道:“等下,你刚刚说‘其中一个凶手’,什么意思?这还是个犯罪团伙?”
“不算,”季凛简短道,“就是凶手有两个人。”
季凛向来不会多谈案情,席应宗深知他脾性,因此也不再多问,只是又连声感叹了两句“真的太巧了”,就转开了话题道:“哎不过话说回来,我发现你好久没约我来这了。”
随他话音,他们两人已经熟门熟路走到了顶楼的其中一间vip室门口,射击馆老板是个寸头花臂的潮流胖子,靠在门边笑眯眯朝两人招手,夸张玩笑道:“两位大帅哥好久不见呐真是!你们不来我这馆颜值水准都上不来了!”
季凛淡淡笑了一下,礼貌朝他点了点头,席应宗笑着回道:“胖哥你自己可不就是深海的活招牌?”
胖老板哈哈大笑起来,他同席应宗又寒暄了两句,便将两人请进了房间,转身替他们关好了门。
季凛没再同席应宗闲聊,他已经站在了射击位前,动作熟练戴好了护目镜和降噪耳机,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将手边的枪举起来瞄准了靶心。
季凛自身能力加之职业特殊性,他的枪法即便在警队中也是出了名的准,因此在射击馆其实可以挑战种种花式活动靶,但季凛的习惯数年如一日,他每次来都会先打一梭最原始的固定靶。
季凛单眼瞄准扣动扳机,枪声骤起正中靶心,下一秒,他完全没有停顿,又是一枪。
再下一秒,枪声继续,子弹直直飞出,再次以完美线条直击靶心。
一连十发子弹,季凛只用了不到十五秒钟就都打完了,且十枪打得像一枪,落点完全一致。
这是季凛的常规操作,席应宗早都不感到惊讶了,但他看着季凛微微绷紧的下颌角轮廓,以及不知是不是握着枪的缘故,季凛身上往日的温和气质在此刻淡了很多,反而添了两分仿佛快要压制不住的凌厉味道,席应宗后知后觉,续上之前被打断的话题:“你今天怎么了?你真的好久没约我来玩这个了。”
季凛和席应宗是这个射击馆的老客户了,不然也不会和老板那么熟。
他们早在十三年前,还未成年,就开始偷偷往这跑了。
以前季凛来得要比现在频繁很多,席应宗那时候总觉得,季凛心底其实是有很多戾气需要发泄的,他每来一次,就能将心底的戾气发泄一次,发泄过后,又能为自己披上一张温和绅士的皮,转身朝身边的每个人露出无差别微笑。
不过近年来季凛来得越来越少,他温和绅士的模样越发深入人心,甚至有的时候连席应宗都能被他蒙蔽过去,觉得季凛生来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不过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没怎么,”季凛垂眸换弹夹,语气温和依旧,说出口的话却透着明显的不正常,“只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束缚一下自己,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他抓过来,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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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板回到休息室,又想起来了季凛和席应宗,他“嘶”了一声,忽然摸出手机点进微信,在通讯录里翻找半天,之后发出去了一条消息。
闻冬刚刚泡完澡从浴室出来,就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两声。
他和唐初说的“有约”是假的,故意暗示季凛“要把人约在家里”,那更是假的。
不过想到他那样说完,毫无什么异常反应的季凛,闻冬依然觉得很不舒服。
甩了甩头,甩落一地水珠的同时,闻冬像是也通过这个动作把让他并不感到愉悦的思绪都统统甩去了,这才拿起手机解了锁。
微信弹出一连串未读,最新的一条来自有段时间没联系的深海射击馆老板——
深海胖哥:小闻,今晚有空没?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一次的两个极品帅哥?其中一个一看就是你的菜!他今天来了!你要不要赶紧过来开启一段美丽的缘分哈哈哈哈哈!
闻冬微愣了一瞬。
当然,他愣住不是因为这条消息,而是因为发现自己在看到这条信息的刹那间,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竟然又是季凛的脸。
这个如本能一般的潜意识,在瞬间便让闻冬刚刚所有的不愉悦情绪都卷土重来,甚至隐隐有了加剧的趋势。
片刻后,说不上是出于一种赌气亦或与自己拉锯的情绪,闻冬垂眸,修长手指触上手机屏幕,干脆利落回复了三个字——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