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月上枝头。
这是祝清梦离开后江愿安独自度过的第三个夜晚。
漆黑夜里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杂物空响的声音都被一点点放大。
江愿安从未感觉到这般孤独过。
点亮的屏幕上显示着只有属于她自己的绿色聊天框。
下午她给祝清梦发消息,至今没有得到回复。
下午四点半发去的消息:
「梦梦, 我可以喝奶茶吗?」
「回家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杯奶茶。」
「你回家好不好,我害怕。」
……
起初她以为没有回复是因为上班时间, 直到确定距离她下班时间越来越久之后, 江愿安才明白祝清梦不想理她。
两小时前,她又给祝清梦发了消息。
「家里好像有东西在响,我好害怕。」
「你理理我好不好。」
「梦梦。」
……
两小时间, 她看过无数次手机,辗转反侧, 等到平日里祝清梦睡觉的时间点也没能等到回复。
她开始意识到, 昨天祝清梦回她的消息是认真的。
「不用担心我。既然分手了, 就不要再联系了。」
起因是她昨天清晨担心祝清梦,所以发消息询问她在哪儿。
当时距离她们分开还不到两小时, 吃了闭门羹江愿安也不好受,就回了句:「不联系就不联系。」
再联系是一天后。
祝清梦再也没回过她消息。
不仅回的消息是认真的。
就连那句分手也是认真的。
凌晨一点, 江愿安克制了自己没拨电话过去。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每次事后她都能够准确找出自己的问题, 可每当问题出现时,她都不能够理智面对。
会因为祝清梦的眼神语气变化而不安, 会因为祝清梦的退步而得寸进尺。
黑夜里,江愿安逐渐放下手机,手捂着眼睛,任由泪水浸湿枕头, 当时脱口而出的话都像是利刃一样在她心尖划过。
“我不想当明星。”
“我没有不爱你。”
“我害怕失去你, 害怕不能再跳舞, 害怕看见她们失望同情的目光。”
“对不起。”
那些在争吵时难讲出的真心话,在静默的深夜里伴着呜咽一遍遍又一遍响起。
-?
刚接诊完病人,祝清梦右手扶了扶脖子,下意识地拿手机打开聊天框准备给江愿安发消息。
中午下班时间,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和她发消息。
打算去哪家店吃什么,和谁一起,甚至会细化到去过那家店几次,味道怎么样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吃。
祝清梦从未觉得这样有不妥,甚至每天的休息时间是她最大的乐趣。
因为对应的,江愿安也会和她分享同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对她来说是乐趣,但对江愿安来说可能是约束。
祝清梦缓缓垂眸,聊天框里的消息停留在上午。
江愿安给她分享了早餐,是一碗营养面,她之前教给江愿安的做法。
消息的末尾是一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
像极了江愿安乖巧朝她撒娇的时候。
再往上,是昨天夜里的消息。
她说她害怕。
每条信息她都看了,深夜发来消息时,她还未睡,也想过安抚。
但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祝清梦退出界面,收了手机,回休息室换了身衣服,出了办公室。
接待室里和往常一样吵闹,一向不在意这些事情的祝清梦此刻却觉得心烦。
突然,她顿住了。
瞧见她出来,周围正说话的同事都安静了几秒,江愿安这才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吃饭吗?”
祝清梦自然没有闲得和同事聊她的生活,见状也没有在同事面前扫江愿安的面子,轻嗯了声,随她走了出去。
江愿安走在离她几公分的左手边,拉了下她的袖子,轻声说:“你不是说有家新开的粥店吗?我们去吃那家吧。”
祝清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袖子,往旁边走了几步。
两人俱是一愣。
江愿安弯唇。
有些事情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比如走在路边时,祝清梦会下意识地让江愿安走里边。
“早上我煮了你教我煮的面诶,里面还放了两个鸡蛋。”
祝清梦只是一旁走着,并没有回应她。
“昨晚好像是客厅在响,没敢出去看。”
“有人说养只猫会好一点,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就当作是它干的。”
“以后我们养只猫吧?”
扎着马尾的小脑袋凑到她眼前,从围巾里露出上扬的唇角,弯如月牙的眼睛里闪烁着光。
很软也很让人动心。
和以前一样,在向她传递和好的信号。
祝清梦偏过头移开视线,冷冷淡淡地提醒她:“江愿安,我们分手了。”
“三天前的晚上,分手了。”
江愿安怔愣。
因为她的话,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语气。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祝清梦才又看向她。
江愿安却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你上次好像没说他们家的招牌是什么诶。”
祝清梦未语只平静地看着她。
江愿安觉得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祝清梦陌生极了,她们之间明明离得很近,却让她觉得又像是隔着银河。
“梦梦,”江愿安垂眸望着脚尖,小声说,“我饿了,好饿好饿。”
祝清梦却觉得她说的不是饿,而是在说她很难过,张唇想说什么,却在瞧见她低头时不忍心了起来。
“是那家吗?”江愿安瞧见右前方的粥店,门上挂的店名很新,指了指。
祝清梦没说话,径直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
江愿安愣了下,而后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餐馆里人多嘈杂,过了好一会儿老板才走到两人身旁。
江愿安几乎下意识地准备报菜名。
以往两人出行祝清梦都会先问她,最后再由祝清梦决定。
这一次祝清梦并没有询问她,而是直接报了菜名,都是些她不熟悉的菜。
记完菜名,老板又看向怔愣的江愿安。
“就这些。”江愿安勉强笑了笑。
说完她抬眸看了眼祝清梦,见她望着窗外。
她们坐的是临窗位置,一眼能够看到街道上的情况。
人来人往,并没有值得看的。
“梦梦。”
江愿安叫了她一声,将刚倒好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祝清梦收回目光,瞧了眼茶水,并没有抬手去接也没有回应她。
整个人沉静又冷漠。
江愿安心底的恐惧又多了几分。
以往就算闹得再严重,祝清梦也没有对她这般冷漠过。
“你能不能别不理我。”江愿安望着祝清梦,低声请求。
祝清梦思绪放空,听着她的话却不想回答。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事后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无限循环。
她是希望江愿安幸福,如果在一起没办法让她快乐,那也许只有分开。
也许分开,江愿安会过得开心些。
祝清梦没说话。
就好像曾经她们之间的无数次沉默。
只是这一次换了角色。
拒绝交流的人变成了祝清梦。
得不到回应江愿安没再说话。
店老板将菜上齐时她依旧垂着眸。
和以前一样,受不得半点委屈。
“吃饭吧。”祝清梦收回目光轻叹了声。
江愿安倏地抬眸,点点头:“嗯嗯。”
从这句话之后,祝清梦就没再说过话,并没有加入江愿安的话题。
说了几句话察觉到祝清梦依旧不想理她之后,江愿安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梦梦,”从餐馆出来,江愿安拉了下祝清梦的袖子,小声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愿安的声音和人一样,甜软系,小声说话时,就如同撒娇一般。
这是以前祝清梦最吃的一招。
甚至不用她道歉或是解释,祝清梦就会拥抱她。
祝清梦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两人没有选在街道上说话,而是停在了街道和小巷的交汇处,来往的人少,位置还算隐蔽。
“江愿安,我们已经分手了。”祝清梦不得不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
“对不起,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江愿安低头,手攥着她的袖子不愿意松开,“不分手好不好。”
“气话,”祝清梦平静地重复她的话,又说,“可是我说的不是气话。”
江愿安怔愣,望着眼前落空的右手,耳边传来祝清梦冷漠的声音:“以后别来找我了。”
“梦梦。”
江愿安抬手,但祝清梦似乎要有所觉察她想做的事情,在话音落下时径直离开。
-?
“祝医生。”
祝清梦倏然抬眸,才想起眼前的病人已经在她面前站了许久,在等待她的答复。
祝清梦回过神交代了一番。
病人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办公室里响起关门声。
祝清梦手肘靠着桌面,揉了揉太阳穴,响起中午时候她说的那番话,动作迟缓下来,心情复杂。
她自尊心那么强,听到那些话应该很伤心。
这样也好,能够分得彻底些。
祝清梦看了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屏提示有新消息,是手机运营商的广告。
过了会儿她便不再想这事儿。
接待室里只有前台在,安静得很。
交接过后祝清梦往地下车库走去。
出电梯后的石阶上,一个人影正蹲在地上,眼睛紧盯着地面。
祝清梦瞧了眼,地面有几只细小的蚂蚁正搬着家。
纯白色羽绒服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看上去很小一只,下巴抵着膝盖,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数字。
不知是在数蚂蚁的数量还是数它们搬运的东西。
听见脚步声,江愿安后知后觉地抬眸,祝清梦甚至都没有在她身边停留。
江愿安倏然起身,但因为蹲得久了头有些晕,下意识伸手拉着祝清梦。
祝清梦侧脸,瞧见她闭眼,便猜到了原因。想推开她的动作顿了顿,顺手扶了下她。
江愿安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声音。
往常这时祝清梦该说话了。
——难受吗?
——等很久了吗?
——下次来我办公室或者找个地方坐着等我知道吗?
没有。
一句话都没有。
除了顺手的搀扶之外,祝清梦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祝清梦。”丛生的恐惧让她连名带姓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祝清梦见她缓过来之后便松开了她。
江愿安似乎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趁着她沉默的几秒钟时间里,江愿安抱住了她,轻声呢喃:“我好想你。”
祝清梦身子顿了顿,手停在距离她背脊几厘米的地方,安抚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江愿安说一个想字,皱皱眉红红眼睛,她都会忘却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两人僵持着,江愿安没松开她,她也没推开江愿安,却也没有触碰她,任凭她抱着。
“今天我加到那个人微信了。”
“哪个?”
交谈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
江愿安只听声音便听出是诊所的同事。
她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的事情,手腕处就多了点温度。
祝清梦拉着她上了车。
江愿安被塞进副驾驶座位时还有些懵。
祝清梦瞧了眼她:“系安全带。”
“哦哦。”江愿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连忙将安全带系上。
江愿安的脾气总是一阵一阵的。
心情好时乖巧温顺,心情不好时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还有种情况,就是像现在这样。
分手过后想若无其事地将事情揭过。
江愿安见她开车,不敢打扰她。
见周围景象越来越熟悉之时,江愿安才出声:“我们回家吗?”
“不是我们。”祝清梦平静地回复她。
到了小区江愿安才明白她的意思。
“下车吧。”祝清梦停了车,和她道。
“你不回家吗?”江愿安咬唇。
祝清梦叹气,又重复着强调了一遍:“江愿安,我们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