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澈的神情稍微缓和一些,先是接住弟弟,又向梁戍拱手行礼:“王爷。”
“柳大公子不必同我如此客气。”梁戍问,“苦宥的眼睛怎么样了?”
柳弦澈并未回答,而是先将弟弟打发回住处休息。柳弦安在心中深沉叹气,看吧,我就说,一旦被大哥知道我也懂医术之后,生活里就会多上许多麻烦——至少各类考试是不会歇了,毕竟白鹤山庄对于每一个即将单独行医的弟子,都会进行一轮又一轮严格的考察,像自己这种全靠自学就跑出来的,肯定不会被允许,被爹知道,说不定还要挨罚。
“才不会。”阿宁道,“庄主若是知道公子的本事,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又不耽误他罚我。”柳弦安用帕子擦脸,“一码归一码,高兴是高兴,规矩是规矩,唔……不过骁王府里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王爷说将来万事随我。”
那可不是。阿宁在心里想着,公子都快被王爷宠上天了,要糖给糖,要躺就躺。
这么看来,其实大公子在也挺好,至少能有个人管管。
柳弦安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往前厅,众人都在。苦宥正端坐在椅上,眼睛上蒙有一块布巾,视线受阻,听力却越发灵敏起来,主动打招呼道:“柳二公子。”
梁戍方才从柳弦澈嘴里将苦宥的病情听了个十成生地站起来往过走:“本王……”
结果两步路就被柳大公子给拦了回来。
高林扶住额头,太丢人了,真的,骁王府一败涂地。
只有不知情的苦宥还在上下求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白福教吗?”
高林往他嘴里塞了个酸梅:“先别急,还没轮到白福教,消停坐着。”
苦宥猝不及防,被酸了个龇牙咧嘴。
刘恒畅试探:“听说云乐姑娘是在接受各地信徒的朝拜,先前她还从未如此忙碌过,像是……”
像是铆足了劲地要在最短时间里,笼络最多的人心,引发最多的骚乱。西南有许多村镇,此时已是一片乌烟瘴气。
“不该是你管的事情,就别管。”凤小金闭起眼睛,“去看看云悠吧,教主现在应该也在他房中。”
刘恒畅低头退出房间,往远处看时,一束晚阳正笼了翠山。
……
柳弦安伸出手,试图抓住指缝间的
阳光,结果光溜走了,指尖也被人途中扣留。
梁戍攥紧他的手:“别总想那些飘忽不定的东西,抓点实际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
比如说骁王殿下本人,就既能看,又能摸,实际得很。柳弦安看着他笑,笑得高林不得不再度抬手,示意身后所有护卫都暂停,真的,服了,西南满山的孔雀屏加起来,也没咱王爷一个人能开,这怎么走两步就要去撩拨一下人家柳二公子?
得亏是驻军城中还有军务,要是放在太平年月,估摸这矮矮一座山,得走三步歇两步地翻上一年。高林啧啧啧啧的,如此腹诽一路,程素月嗓子虽然已经缓回来了一些,但依然拒绝听义兄唠唠叨叨,于是高副将只好将话都憋回肚子里,等着回城后找苦宥倾吐。
众人是裹着流言一道回去的。
常小秋问:“什么流言?”
阿宁四处打听了一圈,回来道:“没什么特殊的,还是白福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套路,再加了一些别的花式。”
比如说将梁戍也归为邪魔的一部分,说宋长生之所以会复生,全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操控,看似躯壳活了,魂却仍被牢牢攥在白福佛母手中。邪魔如此违逆天命,炼制傀儡,定会给西南招来滔天祸患。接下来的说辞,大家就都很熟悉了,总是会绕回“若想辟祸驱魔,就得供奉白福佛母”这一条老路。
常小秋皱眉道:“他们现在放出了邪魔招祸的风声,后续就必然会有所行动。”
阿宁点头:“我家公子也是这么说的,白福教在宋先生的事上失了面子,定会急于在别处找补,所以王爷才会昼夜兼程赶回驻军城。”
常小秋往他跟前挤了挤,又问:“柳二公子还说什么了,他有没有说王爷要调兵进攻?”
阿宁奇怪地看他:“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十分高兴?”
“我仰慕王爷许多年,现在能有机会同他共上战场,高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我不这么看。”阿宁摇头,“战争必然伴随着伤亡,我有许多师兄师姐,从战场回来之后,连做梦都是血海残肢,患上噩梦惊惧的毛病,往往得休养上大半年才会好转,他们还只是普通军医,而需要冲锋陷阵的将士只会面对比这更多的残酷景象,所,觉得岁月安稳极了。”
在恍惚间,竟像是又回到了童年那段时光,尚没来得及长大,心中没装几两家国天下,闯了祸也有皇兄兜着,无法无天,无忧无虑。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所以此时就格外珍惜,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只想将怀中的人也拽回梦里,两人并排坐在小船上,晒着月亮,看一看满皇宫的荷塘与蛙鸣。
柳弦安将他扶到角落里的一张活见鬼了,我怎么会睡在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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