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黑色的雾气从赫连诸眉心飘了出来,逐渐融合在伏魔阵的阵眼之中。
即便谢书辞什么都不懂,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天空风云突变,融入了墨色,黑云压城,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众多修士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伏魔阵法化出一条黑色的雾绳,牢牢捆住赫连诸的身躯,他额间溢出的雾气逐渐融合到伏魔阵法之中,脸上皮肤变得苍白胜雪,唇角衔着的血珠明显刺眼。
随着伏魔阵抽取了过多的邪恶之气,赫连诸脖颈间蔓延起一种奇怪的黑色纹路,如同大火燎原,瞬间爬上了他的半张脸,甚至将右边眼眶完全覆盖。
“以身炼阵?!”
“这是固魂锁运之阵!”
赫连诸眼底一片茫然,发现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恐,而离他最近的,是那位将他捧在手掌心的赫连家主。
此时此刻,赫连家主表情狰狞目眦尽裂,汹涌的杀意笼罩在了他身上。
“固魂锁运阵?那是什么?”谢书辞眼神迷惘。
楚归意神色复杂,解释道:“固魂锁运之阵,一般以身为阵,每杀一人,便能将他的魂魄禁锢在阵法内,并抢夺他的气运与命格。可是,以身为阵日后必定会以身祭阵,死后将被驱逐于天地之外,为天地法则所不容,神形俱灭,永无轮回之日。”
谢书辞怔怔地看向赫连诸,此时他靠坐在地上,散发着阴邪气息的纹路几乎爬满了他的整张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不知所措地想解释什么,可是一张口,血沫就从嘴中涌了出来。
楚闻风沉声道:“谢安说得没错,赫连诸恐怕本身没什么资质,他是通过固魂锁运阵,窃取了他人的资质。”
“你这畜生!竟然使用此等邪法?本尊今日定要为赫连家清理门户!”赫连家主怒起,一掌挥退破云枪,继续攻向赫连诸。
“不……家主……我没有……”赫连诸仓惶地摇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没有……家主……我没有……”他根本无力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家主朝自己袭来。
“畜生莫要狡辩,本尊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仙门弟子,如今却像丧家之犬一般,被自己最敬佩最仰慕的家主视为畜生邪祟,赫连诸心中滋生出一股莫大的委屈与不甘。
远远的,邓风鸣看见谢安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伏魔阵没能将谢安揪出来,却揪出了赫连诸,邓风鸣双眸大睁,一股凉气从脚底蹿上了头顶,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嗡——”
一道白光闪过,破云枪如离弦之箭,再次挡在了赫连诸面前。
与此同时,一道月白身影从众人头顶掠过,一手执起破云枪,反手挑向赫连家主,将他和赫连诸分隔在了两边。
那人枪锋一扫,划地为阵,乱石化为齑粉,阵法轰然而散。
“破云枪出世——”
“赫连决!”
赫连决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枪横乱阵法,灰尘飞扬,神态庄严肃穆,身躯如一座大山,牢牢捍在赫连诸面前。
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哪里想到昨天还被陆妗追着打、被师弟看不起的赫连氏首席大弟子,此刻摇身一变,彻底变了个样,周身气势威严宏大,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心里默默道:“好威风!”
“家主,不要一错再错。”赫连决看向对面脸色阴沉的赫连家主,眼神复杂深沉。
伏魔阵法消失,赫连诸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手撑着地面,“师兄……我……”
“阿决,别傻了!赫连诸擅自使用邪法,本尊今日就替天行道将他诛杀于此地,以免日后危害人间!”赫连家主双眼通红,杀意尽显。
“我没有……大师兄……我没有……”赫连诸想去拉大师兄破云枪上的红缨,这曾是他无比喜爱的一把武器,面前的男人也曾是他无比敬佩的大师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威风凛凛的大师兄决定封印破云枪,成为一个懒散的修士。
他的敬佩也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长,一点一点变成了轻蔑和鄙夷。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赫连决侧眸看向他,目光中是难掩的悲伤与愧疚,“小诸,大师兄相信你。”
赫连诸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诸为何会以身为阵?这可是要神形俱灭的!没有修士会傻到这种地步!”
谢书辞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为了一点资质,就让自己神形俱灭,我感觉赫连诸没有这么傻。”
闻言,谢安怔了一瞬,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用手摩挲着谢书辞的后颈,唇瓣微动。
傻吗。
让自己神形俱灭,是种很傻的行为吗。
面对众人的谈论声,赫连决沉了口气,看向赫连家主。
“家主,事到如今,放弃吧,不要再伤害小诸了。”赫连决叹息道。
“闭嘴!半年后就要开始仙门大选,你让本尊放弃什么?”赫连家主冷笑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似乎也必要隐瞒,索性不再否认。
“什么意思?”
“赫连诸不是自愿的?”
赫连决看向众人,也无意继续隐瞒,沉声道:“当年我在仙门大选中落败,与迁入浮屠境的机会失之交臂,可我万万没想到,家主为了进入浮屠境,暗中让七岁大的小诸修炼了祭身阵。我那时……未能及时发现,等我知晓时,已经晚了。”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我没能力阻止家主,便只能封印破云枪,绝不再为赫连家做任何事。可是小诸他是无辜的,我对他有愧,倘若我再强一点,他就不用遭遇这种无妄之灾。所以,我仍然留在赫连家,之所以不将此事公之于众,是我清楚,事情一旦败露,家主必定会将罪名推到小诸一人身上,再借机将他诛杀,死无对证。”
赫连诸呆住了,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赫连诸怔怔地看着他们,恍然摇头,“不会的,家主不会这么对我,我没有炼邪法,我没有……”
他多么希望家主否认,否认他的修为、他的资质,都是从别人哪里偷而来的。
可是,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落空了。
赫连家主勾起一抹冷笑,“阿决,你自己知道便罢了,为何要让其他人也知道呢?这不是,要让我将他们一并解决了吗?”
他话音刚落,脚底下的伏魔阵忽然“轰隆”一声,地面仿佛被撕裂,割开无数条缝隙,众人一惊,正要离开时,赫连家主灵力催动伏龙法器,阵法再次转化,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穹,直接将众人连带着地面,盖在了其中。
谢书辞眼前一黑,下意识抓紧谢安的衣服,后者将他往怀里一拢。
“噗嗤——”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
“大师兄!!”赫连诸绝望的声音在天穹中回荡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回过神来后祭出灵珠,照亮了天穹下方的画面。
只见赫连诸抽出腰间佩剑,从后方直接刺破了赫连决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滑落到剑柄处,浸湿了他的掌心,他面上写满惊恐与绝望,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突地又将长剑抽了出来。
“噗——”赫连决身形一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身体往前踉跄两步,攥紧手里的破云枪,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我……不……我不是故意的……”赫连诸神色惨白,拼命摇头,想扔掉手中沾满大师兄鲜血的剑刃,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冷静一点……”赫连决转过身,安慰地朝他笑了一下,可下一刻,赫连诸掌中长剑一动,挑断赫连决右脚脚筋,他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半跪了下去。
赫连家主站在天穹外,冷冷望着自己昔日的两位弟子,“既然诸位知道了真相,本尊必定不能让诸位活着离开。诸儿,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控制,好好享受一下杀戮的滋味,只要杀了他们,整个修仙界恐怕再也无人与你匹敌。”
说完,他转身径自离开。
“不……”赫连诸眼神空洞绝望,“不要……”
赫连决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来,提醒道:“小诸,封闭灵脉,不要被他控制。”
“大师兄,我……”
“愣着干什么?等赫连诸彻底失去理智修为大增吗?”
“天穹由伏龙法器所化,我们根本出不去,想活命就杀了赫连诸!”
就在众人纷纷袭向赫连诸时,赫连决破云枪向前一横,气势如虹,挡回了所有攻击,“住手!”
邓风鸣趁乱摸到谢书辞等人身边,手持一把淬毒的暗器,直直掷向了谢安。
谢安没受伏魔阵影响,说明他体内并无灵力,虽不知其中缘由是什么,但是这对邓风鸣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只要趁乱杀死谢安,就算他葬身在此地也算值了,至少替逍遥门铲除了一个大危机。
可暗器还未接近谢安,在半途就被一把飞匕钉到了地上。
邓风鸣一惊,看向轮椅上神色冷肃的楚归意。
谢书辞注意力全在赫连诸那边,没发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邓风鸣。
谢安则十分淡定地站在他身边,神色无悲无喜。
“诸位请冷静,杀了赫连诸恐怕会激怒赫连家主,暂时将他控制即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天穹为伏龙法器所化,它会吸收各位的灵力作为养分,诸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楚归意高声说道,平静的声线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谢书辞附和道:“是啊,如今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是齐心协力比较好。”
虽说谢书辞不喜欢赫连诸此前那副嚣张的模样,可是一想到他从小就被赫连家主利用,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许多人,还窃取了别人的命格,一个天之骄子却在顷刻间坠入泥潭,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他心中难免有些不落忍。
见众修士神色有所动容,楚归意看向谢书辞道:“书辞,可否借丹药一用?”
“好。”虽说丹药很珍贵,但对谢书辞来说,没什么比性命更珍贵。
谢书辞拿出两枚丹药,一枚闭脉,一枚回魂。
封闭灵脉后,赫连诸暂时拿回了身体主动权,其他修士也松了一口气,靠坐在地面休养生息。
谢书辞把回魂丹喂进赫连决口中,后者神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赫连诸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双手捂着脑袋,眼眶通红,默默消化这个对他来说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
谢书辞空有一身灵力不知怎么使用,见赫连决脚踝伤口深可见骨,便将掌心覆盖上去,将灵力凝聚到他的伤口处。
赫连决苦笑摇头,对谢书辞道:“公子,不要浪费你的灵力。”
谢书辞闷着头道:“没有浪费,你是真正的大侠,我佩服你。但是你以后专情一点,别再辜负陆姑娘了。”
赫连决失笑,便没再拒绝:“多谢。”
谢安若有所思地站在谢书辞身后,谢书辞在专心地帮别人愈合伤口。
等谢书辞耗费过多灵力,疲惫地靠坐在岩壁上时,谢安动了动袖袍,露出袖口的一片血色。
谢书辞见后大惊失色,忙将他手臂抓了过来:“谢安,你受伤了?!”
谢安掌心一盖,将手隐回了袖中。
“给我看看!”谢书辞脸都急白了,不由加重语气。
谢安扯起嘴角,“小伤,不比他严重。”惊失色,忙将他手臂抓了过来:“谢安,你受伤了?!”
谢安掌心一盖,将手隐回了袖中。
“给我看看!”谢书辞脸都急白了,不由加重语气。
谢安扯起嘴角,“小伤,不比他严重。”惊失色,忙将他手臂抓了过来:“谢安,你受伤了?!”
谢安掌心一盖,将手隐回了袖中。
“给我看看!”谢书辞脸都急白了,不由加重语气。
谢安扯起嘴角,“小伤,不比他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