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飘零的花瓣犹如五彩缤纷的大雪。
它点亮了苍白的天空,将一方天地渲染得千姿百态。
谢书辞走到湖边,大王正享受着几位貌美的女子将在它星捧月围地在中间。
此时谢书辞脸颊微微发烫,湖面的风吹着他躁动不安的心,纵使谢书辞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他原来生活的地方,桃花是一种很浪漫也很暧昧的东西,他居然仗着小瞎子一无所知,硬将桃花塞进他怀里,实在是有点太不知羞耻了。
“嗷!”
看到谢书辞,大王蹬着小腿从人群里挤出来,傻乎乎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弯腰将他抱起来,捏了捏它的脸,叹息道:“我就是个小人啊。”
“嗷?”大王不解地看着他。
谢安不知何时并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和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谢书辞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别在腰间的花,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的愉悦,他低下头,嘴角上扬。
“小辞哥哥!”
湖岸对面,小仙兰老远朝谢书辞挥了挥手。
谢书辞抬眼看去,小仙兰穿着一件粉色长裙,头上别着一朵牡丹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她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发髻上插满珠花,眉心点着一朵花钿,戴着朦胧的面纱,美目盼兮,与谢书辞对上视线后,微微点了点头。
谢书辞大方地朝她们挥了挥手,大王也朝对岸叫了两声。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不少注意,时而就有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大多人瞥见谢书辞腰间的令牌,便朝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我们过去找她们吧。”
“嗯。”
谢书辞带他们来到湖对岸,小仙兰站在船舶的甲板上冲二人招了招手,对岸边的守卫说:”这两位公子与姐姐认识,劳烦让他们进来。“
守卫朝两人抱拳让开了路。
谢书辞抱着大王踏上甲板,船头往下一沉,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他走上去之后,又回头将谢安拉了上来。
岸边看热闹的路人纷纷懵了:
“那两位是何人?”
“居然能和仙玉姑娘同乘一船?”
这时有人道:“你们一看就是外来人吧?那位公子腰间带佩戴的是合欢宗的令牌,想必是长萱姑娘的朋友。”
“长萱姑娘?可是天竺城上一任花魁叶长萱?”
“自然是她。”
岸边殷切的目光向他们投来,谢书辞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把大王高高举起,说:“崽,来,给观众老爷们啸一个。”
“嗷!”
大王应声,朝两岸的人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抹憨笑。
“好可爱啊!”
“毛毛好软,好像摸啊。”
谁知谢书辞不满意了,他觉得这样不够威风,于是捏了捏大王的狗耳朵,说:“我是想你啸一个,不是想让你笑一个。”
“嗷?”大王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啸,狼啸,让他们看看你的英姿。”
大王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咻”的一下挣脱谢书辞的手,变成一头半人高的赤雪狼,船头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导致吃了不少水,船身剧烈摇晃了起来。
谢书辞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前扑了过去,还是谢安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否则今日他就要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回落汤鸡了。
“小仙兰!”谢书辞忽然大喊道。
洛仙兰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脚下一滑,就朝水面跌落下去,谢安闻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片刻后,一脚踢向正耀武扬威抬着脖子的赤雪狼,将它先一步踹进水里,恰好接住了洛仙兰。
“嗷呜……呜呜。”
大王架势都摆好了,准备让众人感受一下威风八面的狼啸,结果刚叫了一声,就被踹进了水中,它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抬起脑袋来,发现水面不深,才没过了它的腿。
“嗷嗷嗷!嗷嗷!”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竟敢偷袭本宝宝!
见小仙兰刚好落在大王背上,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洛仙玉闻声匆匆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仙兰?”
洛仙兰惊魂未定地靠在大王背上,见谢书辞几人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摆了摆手,“我没事。”
船上的变故也将岸边的人吓了一跳,见最后无人受伤,便指着大王捧腹大笑起来。
谢书辞将小仙兰从大王背上拉了起来,大王往船上一蹦,变回小狗模样,甩了甩身上的水,在众人的哄笑声一股脑地钻进谢书辞怀里,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里。
“嗷……”
呜呜……宝宝没脸见人了。
谢书辞揉了揉它的脑袋,“好了,没事。让你啸一下,你变回原形干什么,这船才多大。”
“嗷!嗷!”大王不满地反驳道。
变成原形威风一点嘛!
“小仙兰,你没事吧?”谢书辞问道。
洛仙兰摇了摇头,“我没事。”
“嗷嗷!”
有事的是宝宝,丢了狼脸,还被人踹下湖。
想到这里,它扭过头幽怨地看了眼将他踹下甲板的罪魁祸首。
那小眼神,跟欠了它几百顿饭似的。
谢安迎着它的目光看回去,这小家伙偏分怂得很,立刻又把脑袋埋进谢书辞怀里。
等半天没了动静,它又悄悄瞪着谢安。
谢安被它看了几眼,忽然将手伸了过来。
大王见后忙往谢书辞怀里挤,一边挤还低声呜咽,可怜得不行。
谢书辞听后有些心疼,侧过了身子,对谢安道:“你好像把它吓着了。”
说实在的,他那一脚把谢书辞都吓到了,反应速度太快了,看起来也挺疼的。
谢安眉一皱,唇一抿,将手收了回去。
谢书辞没有再玩闹的心思,跟他们一起走进了船舱,这期间大王一直赖在它怀里,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谢书辞觉得这小家伙自尊心受损,就一直顺着狗毛安抚它。
这也让大王尝到了一丝甜头。
它感觉,跌跌,好像,有那么,亿点点心软!
所以当谢安再一次伸手,想将它抱过去的时候,大王可怜巴巴地抱着谢书辞的手臂,低低地抽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谢书辞忙拍了拍它的后背,对谢安道:“算了,我先抱着吧。”
大王心里有些得意,难怪这个人类老是喜欢在跌跌面前装可怜,哼!
以前每次都是自己吃瘪,它觉得自己可算是扳回一成,想悄咪咪去看看人类此刻的表情。
所以当它错开谢书辞的胳膊,悄悄去看旁边的人类时,发现他阴沉着脸,紧了紧牙关。
赢了!
大王激动得差点没叫出来。
船舱内,小仙兰拧了拧不小心打湿的袖口,对二人道:“小辞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谢书辞道:“早上有点事,吃完午饭之后就想过来看看。”
“那你们来的正巧,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那就好。”
“仙兰。”
端坐在一旁的洛仙玉忽然开口喊道。
她穿着一袭罗烟裙,几种浅淡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渐变色,脸上妆容十分精致,两层薄纱遮住面部,长睫如蝉翼一般,忽颤忽颤。
“姐姐?”小仙兰疑惑道。
“你去看看小怜在何处。”
“我知道了,姐姐。”虽不明其意,小仙兰还是起身离开,临走前没忘揉了把大王的脑袋。
等小丫头离开船舱,洛仙玉抬眸向谢书辞看来,美目淡淡,“公子,昨日之事,多谢。”
谢书辞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什么。
谢书辞摇了摇头,“不用。”
说完,他又不禁问道:“你到底是……”
“咳……”
谈话间,洛仙玉偏过头用手帕捂在口鼻前,闷咳了一声。
她缓了一阵,擦拭嘴角,“肺痨。”
谢书辞一怔,“肺痨?”
肺痨在古代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并且无法根治,一旦患上几乎必死无疑。
“我求了一味丹药,可杜绝传染,公子无须担心。”洛仙玉拈起手帕,谢书辞隐约瞧见那上面染了些血。
谢书辞沉默许久,期间抬眸看了洛仙玉一眼,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四五的样子,端坐在昏暗的船舱内,一缕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或许是知道她得了不治之症,谢书辞感觉她整个人苍白得可怕。
“你不打算告诉小仙兰?”谢书辞问道。
“我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洛仙玉清楚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脸上却没有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片淡然。
只是在提起洛仙兰时,眼神迷惘。
“我和仙兰自小在天竺城长大,娘亲生下仙兰之后就离开了天竺城,至今杳无音讯,是长萱收留了我们,让我们留在莞花楼。”
她或许是太久没有宣泄过,也或许是太久没有叶长萱的消息,面对这两个与自己素不相识,只是怀揣着叶长萱赠予的令牌的男人,她竟没有几分警戒之心。
她慢慢弯下身子,手肘抵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难得地露出一丝木纳的神情。
“那时候,仙兰才不到一岁,我比她现在的年纪还小一岁。长萱教了我许多,花的名字,花的颜色,其实我不喜欢,它们太繁杂,太鲜艳,可是仙兰很喜欢。小时候,她总是缠着我教她,可是,无论我怎么描述,也不能让她开心,因为我描述的颜色,她看不见。”
谢书辞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起这么些,但也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听着。
可能就像她不喜欢那些花一般,她同样也不喜欢花魁这个身份。
洛仙玉叹了声气,两手托着腮,脸颊鼓起,将她身上的疏离驱散了些,“仙兰性格内敛,容易害羞,再加上眼盲,这些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可是你拖的越久,她以后就会越伤心自责。”
洛仙玉低笑一声,直起身来,神态又恢复平常的波澜不惊。
“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她。”
话末,洛仙玉又道:“我的身子本不该跳千花舞,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仙兰一直很期待今天,倘若我出了什么差错,请二位帮我再瞒一次。至少今日,我不能给仙兰留下任何遗憾。”
她话音刚落,甲板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洛仙玉定定地看了谢书辞一眼:“拜托了。”
谢书辞心情有些复杂,他其实能理解洛仙玉的做法,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感叹。
“好。”谢书辞点了点头。
不多时,小仙兰和名为小怜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弯腰进入船舱,看到谢书辞二人时,她目光稍顿,旋即垂下了眸子。
“找我做什么。”女子问道。
洛仙玉道:“这两位是长萱的朋友。”
“小怜姐姐好。”谢书辞乖巧道。
小怜瞥了他一眼,慢悠悠走到桌旁,坐在蒲团上。
“叶长萱呢?”
“叶姐姐回合欢宗了。”
闻言,小怜嗤笑一声,支起膝盖,晃了晃团扇,神情不甚讽刺,“合欢宗……她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别人。”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好奇。
洛仙玉浅浅抬眸,“长萱性子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互相折磨罢了。”
“互相折磨?那人都疯了,她折磨的只是自己罢了。”
谢书辞小心翼翼地问:“叶姐姐……到底为什么会进入合欢宗啊?”
闻言,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良久,洛仙玉开口道:“一些往事罢了。”
小怜则起身道:“没别的事我走了。”
洛仙玉轻颔首。
从两人神色来看,估摸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谢书辞也不再多问。
船舶缓缓向湖面划动,湖水中央有一座石台,上面竖着四根石柱。
湖面铺满五颜六色的花瓣,如同花海一般,两岸人声鼎沸,目光通通聚集在湖中的船舶上。
当船靠岸时,洛仙玉起身,途中身形恍惚了一下,谢书辞扶了她一把。
“多谢。”洛仙玉点头道。
“姐姐,你没事吧?”小仙兰赶紧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
洛仙玉摇头:“无碍。”
小仙兰皱了皱眉头,眼神担忧,“姐姐,你风寒还没好,不要勉强自己。”
洛仙玉笑了笑,“明日就是惊羽鸟回巢的日子,这支舞必须跳。再说,如今城中,除了我谁还会跳。”
“姐姐……”
“放心,我没事。”
洛仙玉虚虚推开小仙兰,走出了船舱。
“仙玉姑娘!”
洛仙玉站在甲板上,湖面吹来的风掀起她的裙摆,伴随着空中飘然落下的花瓣,形同一幅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