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两个小孩子的警惕,那年纪轻些的青年语气温煦地安抚道:“别紧张,我们就是觉得你这五色旗子很有意思,有点像军中号令士卒用的。”
一听对方夸自己的旗子,还夸到了点子上,霍善顿时就来劲了。他挣扎着不让易知继续紧抱着自己,举高自己特别宝贝的五色旗给两人看:“我听去守过边关的刘家二叔说的,回家给师父一讲,师父就给我做了!”
青年道:“看来你师父很疼你。”
霍善骄傲地道:“那肯定了,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以后要给师父养老送终的,师弟都不能和我抢,师父不疼我疼谁!”
对方与霍善聊了一会,便把霍善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都套得一清二楚。
旁边的易知看出那两人似乎在套霍善的话,暗恨自己小时候怎么就生了场大病。
若不是那会儿把他的嗓子给病哑了,他好歹能说上几句话。
就在易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长生终于拿到了这次的报酬从那富户府邸里出来了。
李长生一下子注意到正和霍善说话的两人。
汉代对衣着的规定非常严格,有“散民不服杂彩”的规定,也就是说普通黔首只许穿本色麻衣,得叫人一看就知道你没官没爵。
就算你是富可敌国的富户,只要没能弄个散官闲爵充门面,那也是不能穿杂色、不能穿丝绸的,许多富户想穿点好料子都只敢偷偷把往麻衣里头缝上一层细绸。
虽然还是不好看,但至少穿着舒服。
眼前这两个人的衣着打扮则明显是侯爵以上了。
李长生心中一紧,上前朝那两个陌生人施了一礼,率先请罪道:“不知可是我们家两小儿得罪了贵人?”
见他一身方士打扮,对面为首那人颇感兴趣地说道:“敝姓韩,长安人士,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另一人面露无奈,知道对方一直以来对方士的偏爱,因此并没有插话。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被李长生两人护在中间的霍善,这小孩长得玉雪可爱,一看便知道颇受家里人疼宠,可是他这长相还有这姓氏,难道只是巧合吗……
李长生不紧不慢地回道:“在下李长生。家里两小子在乡野长大,不知礼数,若是冲撞了二位还请海涵。”
一个姓李,一个姓霍,霍善喊的还是师父,说明肯定不是亲父子。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那自称姓韩的人摆摆手说道:“没有的事,我们就是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旗语挺新鲜。”
李长生看了眼听到别人夸自己后立刻骄傲挺胸的霍善,知道这两人怕是也和东方朔一样觉得这小孩儿跟谁相像。
甚至可能知道像的是谁。
李长生没有多逗留,又与对面两人施了一礼,镇定自若地领着霍善他们按照计划买今年的新麦和挑毛驴去。
不管以后如何,只要霍善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会辜负师妹的信任,好好地把他抚养长大。如果霍善父亲那边的人真寻来了,他也得考量过对方会不会好好对待霍善后才确定要不要把霍善交给对方抚养。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答应给孩子买的东西还是要买。
李长生这样想着,带着霍善走进粮铺。
易知还是在门外看牛车,他守在牛车边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另一边,那两锦衣贵人踏入一处酒肆,要了些酒肉坐下。那自称姓韩的男子先开了口:“仲卿,你怎么看?”
那年轻些的青年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看他年纪,约莫三四岁左右,差不多是去病出征陇西的那年出生的,中间说不定出了什么差错。”
比如有人怀了那小子的孩子,发现时他们已经远赴北地,所以这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在外……
这种男女发生私情、把孩子留在女方家的情况不算少见,比如他们正在讨论的霍去病便是由母亲卫少儿抚养长大,这几年才和亲生父亲见了一面,并且接回个异母弟弟到长安照顾。
霍去病从小就跟在舅舅卫青身边学习骑射。
算算岁数,霍去病前几年还是个初通人事的少年人,意外留下个把子嗣不稀奇。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什么人,怎地把孩子托付给一个方士照顾……
那自称姓韩的男子笑道:“李长生这个名字倒是不错。不如我们先别告诉去病,了解清楚以后还找个由头把他派过去,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帝刘彻以及大司马卫青。
如今匈奴事了,他们也有了些闲暇,刘彻便重操旧业,和以前那样冒充长安勋贵的身份在外面微服行走。
这次他冒充的是韩说,韩说的兄弟韩嫣曾是刘彻的近幸,韩嫣去得早,刘彻便把他弟弟韩说提拔到身边来了。
上次刘彻让卫青出征漠北时把韩说也带上,韩说因此得了战功封了侯,刘彻这次出现便随手用了他的身份。
君臣两人针对霍去病是否可能拥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件事讨论了一会,很快便达成一致:哪怕目前还没有别的证据,他们也觉得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小时候的霍去病长什么样了!
霍善和当年的霍去病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这孩子比霍去病活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