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听后恍然了悟。
若说长安城中谁懂最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肯定是东方朔无疑了。
他不免在心里埋怨起东方朔来: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讲这些东西?换个胆子小的孩子听了,怕是好些天都吃不下饭!
霍光知道兄长很爱重这个刚找回来的孩子,所以尽心尽力地取出笔墨竹简准备帮霍善记录他所说的《寄生虫图谱》。
李长生手头的书也都是竹简编成的,霍善倒是不觉得新鲜。
他在张仲景那见过纸张,只不过那纸瞧着很容易坏,碰到水就没了,想靠它把著作长久地
保存下来很难。
像张仲景写《伤寒杂病论》用的依然是竹简。
可惜竹简也有竹简的坏处,譬如有个词叫“韦编三绝”
,说的是孔子特别爱读《易》,所以把编缀竹简的绳子都翻断了三遍。
孔子这种刚断就立马换新绳的情况还好,若是过个三五十年后再遇到散开的竹简,光是给它们排好顺序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霍善很贴心地让霍光先在竹简上头标个号,兴致勃勃地给霍光讲起了一号寄生虫的形态与习性。
霍光认真听着霍善滔滔不绝的介绍,越听越头皮发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东方朔,你害人不浅!
……
待诏闲人东方朔,目前正在和人喝酒,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沽酒女郎欺霜赛雪的皓腕。
周围都是些早早起来喝酒(或者晚上压根没回家)的闲汉,他们热闹地分享着长安城中发生的新鲜事——
“你知道吗?冠军侯多了个儿子,听说已经三四岁大了!”
“啧啧,没听说冠军侯娶妻了啊,孩子哪里来的?”
“不晓得嘞,但好多人都看到冠军侯骑马带着他儿子走街过巷。”
这些长安城风云人物的逸闻向来是市井之中最津津乐道的。
霍去病过去两天不遮不掩地带着孩子骑马环游长安,可不就让无数人都知晓了他有了个娃的事吗?
听说不少闺中少女都为此伤心不已哩!
那可是冠军侯啊!
二十三岁的万户侯!
二十三岁的大司马!
要功勋有功勋,要爵位有爵位,要实权有实权,还长得连刘彻这个格外爱看脸的人都喜爱不已。一定要嫁人的话,谁不想嫁给冠军侯啊!
东方朔听了一耳朵,忽地就想到了好友家那有趣的徒儿。
对啊,他怎么没想起来?
那小孩分明跟冠军侯霍去病小时候长一个样!
难道那小孩居然是霍去病的娃?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也见过小时候的霍去病几次,明明他也知道霍善这小孩儿姓霍,偏就是没想到霍去病头上。
这约莫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吧?
东方朔抬手往嘴里送了口酒,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一探究竟、拿这个当由头要李长生请顿好酒好菜,就听那些闲汉的话题转了个弯——
“说起冠军侯,听说他最近多了个怪癖!”
“什么怪癖?”
“他最近爱吃猪尿泡!”
东方朔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酒水喷到了那说话的闲汉身上,对方很不高兴地转头瞪了东方朔一眼。
东方朔忙笑着往对方面前的空杯里倒满了酒:“这杯当是我给老哥你赔罪,老哥你再讲讲,你是怎么知道冠军侯这个怪癖的?”
对方既然是酒肆常客,自然不在意衣裳上被喷了点酒。见东方朔认错态度良好,他也就大方地不与东方朔计较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与众人说起自己昨日的见闻:“昨儿冠军侯府的人把整个长安城的猪尿泡都收走了,后来还说牛尿泡也可以!”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人的话,外头正巧有个冠军侯府的仆从路过,手头拎着一篮子的……猪尿泡?
闲汉们大为震惊。
东方朔也大为震惊。
“猪尿泡好吃吗?”
东方朔好奇地发问。
猪羊下水这东西,穷苦人家是不会浪费的。
比如到了十月杀羊过年(汉代以十月为岁首)的季节,就会有专门的贩子去贩卖羊胃,用花椒姜末等调料把它制成胃脯,人们有着根深蒂固的“以形补形”思想,觉得吃牛羊胃能让人胃口好、吃嘛嘛香,所以胃脯是汉代非常受欢迎的大众食品。
只是猪尿泡和猪大肠这东西,一个盛的是尿,一个盛的是粪,大伙吃起来心里难免有点疙瘩,能不吃还是尽量不吃。
座中酒客倒也不是没人吃过,有人表示吃起来挺有嚼劲的,用来下酒正好。
只不过他那也是没钱才吃的。
冠军侯这身份这地位,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他能每天派人买尽长安城的猪尿泡,绝对不是因为买不起别的肉,而是因为——
他喜欢!
没错,纯粹是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