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光彩的瞳孔很像五条稚吃过的鱼眼睛。
五条稚出神地想到。
疯狂的男人脸上还带着扭曲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再也没了反应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接着软绵绵地倒下,彻底失去呼吸,大片的黏腻血液蔓延开来。
血像烟花般绚烂地炸开,如果忽略材料来源和浓重的血腥味,说不定能被称为一场短暂而漂亮的烟火。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迅速得事情结束五条稚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满是迷茫。
“秋叶?”他小声地叫着五条秋叶的名字。
五条秋叶从黑暗中走出,踩着血走到了五条稚的面前,对着他伸出手:“稚少爷,抱歉,我弄得太血腥了。”
五条稚抱住她的脖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然后继续问出了那个令他在意的问题:“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当然。”
只不过根据许愿前签过的协议,随着他的死亡,他的那些财产就要被五条家接手了。
五条稚闻言松了一口气,喜悦的笑容在他唇角绽放:“那就太好了!”
尼酱说过,他的术式是给人带去幸福的。实现了愿望的人会感到幸福,所以他给大家带去了幸福!
五条秋叶抱着他一路走到书房才将他放下,五条稚立刻像只快乐的小兔子连蹦带跳地奔向五条悟。
“尼酱!”
五条悟和五条稚的日常安排几乎一样,只有一小部分的时间是分开的,但就是分开的这一小部分时间,让五条悟极其不爽。
五条悟穿着青色的和服,幼小的身体单薄却并不影响他强大的压迫感,稚嫩的脸蛋线条还是圆润的,但却透着凌厉的霸道。
五条家没人敢在神子臭着脸的时候上去触他的霉头,所以他只有孤零零地站在书房前的造景边生闷气。
瘦小的背影看上去见鬼地产生了“可怜”的错觉。
虽然五条稚也是细心地娇养着,但个头不知怎么地就是要比五条悟矮上一些,他又爱没骨头似的黏在五条悟身上,看上去就更矮了。
五条稚仰着脸看他,睫毛上的金粉还没卸掉,呼哧呼哧·地飞着落在雪白的睫毛上,一眨一眨地跟着闪,可爱到放光:“尼酱尼酱尼酱~”
像小奶狗遇到玩伴一样,尾巴都快摇成了小旋风,黏上来就呼哧呼哧围着他转圈圈。
五条悟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
冷若寒霜的寒冬过去,结冰的溪水在暖阳下重新流动的景色是最令人惊艳的。
五条稚傻乎乎地看着变得开心的五条悟,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稚酱,我好想你哦~”虽然只是分开了两个小时,但五条悟却觉得像过去了两年那么~长的时间!
都说距离产生美,如果关系太过亲近时间长了反而会对彼此感到厌烦。
但这种事情完全不会发生在五条悟和五条稚之间,相反,随着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叠加,他们彼此更加害怕分别那一天的到来。
五条悟牵着五条稚的手回家。
“尼酱,你是又和家主大人吵架了吗?”五条稚对五条家各种各样的称呼很混乱,所以喊人也是稀里糊涂的。
五条悟不由自主地露出不屑和鄙夷的神色:“每次吵不过我就会拿大人的身份压我,切,臭老头!”
五条悟的脾气并不好,大五条们没少为这件事情头疼。
五条悟出生后,管家的大五条们就开了一个重要会议确定了“五条悟保护方案”和“五条悟培养计划”。
对待未来的uuuuuuur+,他们自然不能按照普通小孩的那一套培育办法。
一个强者,强大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一颗勇敢无畏的心!
不可以打、不可以骂、不可以忤逆他,要鼓励他、要赞扬他、要敬畏他,在三不三要的鼓励教育方针下——五条悟被养成了天都敢去捅个洞的天不怕地不怕性格。
不服管教的五条悟的确有他们所期盼的特质,比如说天赋出众,悟性极佳,见解独到,敏锐犀利。
然而这些特质用在气死他们上,就只能让他们痛苦面具了。
天赋出众——气人拆家的天赋出众得五条宅都重新翻修了一遍!大五条们每天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气死过去,长老位置换上别人的翻修边缘大鹏展翅!
悟性极佳——一天新增上百种的新型气人方式!每天都有新花样,每天都能被气出心高度!
见解独到——不管是扮红脸训斥或者扮白脸温柔教导,却总能被他找到逻辑漏洞然后揪着漏洞换着花样嘲讽!
敏锐犀利——呵呵,扎心的话一筐又一筐,还需要再解释吗?!
如果上天能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回到五条悟出生后的教育方针确定大会,一点要将这个破烂方针全部推翻!但这样的愿望已经被五条稚拒绝过了好多次。
他们能怎么办?这可是他们千盼万期待才得来的神子。除了继续一边痛苦面具一边提升自己的养气功夫外,说得好像他们还有其他办法一样!
“啊啊,好烦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样就能把忤逆他的、不听话的、阳奉阴违的全部轰干净了!
“尼酱想要长大吗?”五条稚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他,“尼酱要不要来许愿?”
五条悟一噎,他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自己许下的“想要长高”的愿望,虽然的确是长高了,但哪有人拄着三米的腿走路的啊!
五条稚不服气,鼓着脸气呼呼地瞪着他:“那是尼酱太贪心了!一根狗尾巴草能换什么嘛!”
“不要小看那根狗尾巴草啊!上面的草籽长大后就是几百根狗尾巴草,几百根的狗尾巴草再长大就是几万,几万再长大就是几百万!”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地喵喵喵,“什么一根狗尾巴草,我给你的明明是一个宇宙!”
“尼酱,把手伸出来。”
“干嘛?”
五条稚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他手心:“这个宇宙给你了,作为交换,把今天的布丁给我。”
五条悟脸色一变,将宇宙毫不留情地丢弃:“嘁,狗都不要的破草!”
“尼酱!”五条稚气呼呼地说,“你就是不想还我的布丁!”
五条悟嗯嗯啊啊的敷衍:“会还的会还的,下次一定。”
十二月七日是五条悟和五条稚的生日,一个是咒术界众所周知的神子,一个是五条家不比五条悟地位差多少的“许愿机”,他们的生日必定是要无比重视。
距离双子生日还有一个月,五条上上下下就忙碌了起来。但他们和忙碌和身为主角的双生子是无关的。
五条秋叶为五条稚穿好授衣,点上金粉,年幼的神明便诞生了。
“神子大人,时间到了。”五条秋叶牵着他的手走到台阶前,红底金边的台阶已经被清洗过,看不见血迹,也没有血腥味,神圣又庄严地矗立在那。
台阶很高很大,对不满七岁的孩子来说需要很小心地步子迈到最大。很不方便,五条稚不想自己走,但大五条们总说这个高台除了他谁也不能上去。
“等神子再大点就好了。”他们总是这样安慰他。
五条稚只能每次都拿出十二分的专注稳住身体让自己避免摔倒。
“叮~”
玉石做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仪式感越来越重,奇奇怪怪的步骤越来越多。
晨间“祷告”是没有许愿这一项的,由家主主持,每个五条族人都要在外排好队,按照顺序进来,每个人有六分钟的“祷告”时间。可以诉说自己对“神明”的憧憬,也能排解自己的痛苦。
高高在上的神明会一视同仁,耐心而慈爱地包容着他们的一切。
层层叠叠的帘子和高台挡住了众人窥探的事情,不知道该说是吉祥物还是象征的五条稚趴在桌子前呼呼大睡。
小孩子觉多,例行祷告又是在天未亮的凌晨五点。凌晨五点开始举行仪式,这意味着五条稚至少得四点半就要从被子里被挖出来。
半个小时冗长繁琐的仪式后,还有一个小时的祷告时间,接着,还有半个小时的结束仪式!
偶尔这样还好,长时间下去五条稚的身体都要垮掉了,是以,高台上的摆设都是以五条稚的舒适为主,在这里补觉也是一样的。
“下一个,五条清。”一年多过去,神之居所被建设得更大更豪华了,外面还多了一个“等待区”,每天凌晨有资格参与“祷告”的五条们都在这里参加仪式进行等待。
神官打扮的男人念到名字,一个年轻瘦弱的男人站了起来。
“咳咳……”大病未愈的男人捂着嘴,尽可能小声地咳嗽。
有资格参与祷告的只有五条家的族人,神官听到他的咳嗽,脸上不仅没有同情,反而露出了梦幻的羡慕。
五条清是旁系的族人,能力不强只有三级,按照正常流程,他得再过两个月才有资格来进去祷告。
但上个星期五条清在出任务时受伤了,原以为三级的咒灵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二级,实力不强的五条清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好几天。
这才让他“插队”来“祈福”。
“有神明大人的赐福,你一定很快就会痊愈的。”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额上的缝合线,脸上满是崇拜,“连疤痕也不会留下的!”
五条清也露出一起期待憧憬的笑容:“神明大人会保佑我的。”
五条家被神明喜爱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羂索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神明,但发生在五条家的奇迹除了“神迹”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没办法,他只能亲自来试探一下了。
套着五条清壳子的羂索走进了进入神殿必经的小房间,神殿的出口和入口是分开的,入口处挂着一个精致的铃铛,出口的门开后,入口的铃铛就会响动。
“叮铃~”铃铛声响,羂索推开了那扇门,轻手轻脚地进入了神殿内部。
五条清的记忆里关于“神殿”的东西十分模糊,羂索认为这是五条家保密的措施之一,毕竟可以读取人记忆的术式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但当他真正进入这个神殿后,才发现即便他能读取完整的记忆,也得不到太多的情报。
偌大的神殿点着暖黄色的灯,白色的薄纱轻飘飘地在神殿的每个角落都有,细看还能发现薄纱上绣着密密麻麻的咒文,白色的雾气充盈着整个空间,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很低。
羂索只能顺着地上的指引低着头往前走,因为如果不低头,在这样的空间里,他连方向都很难分清。
“神明大人。”即便是用上咒术师的好视力,也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到高台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至于更多的,就看不见了。
羂索跪在高台下,五条们的谈话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虽然他很想利用这一次机会,但还是谨慎一些好。
于是他将身体伏下,额头几乎碰到地板,按照“差点死掉重病未愈”的人设,先是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地让我饱受折磨,重病的身体让我痛苦,仁慈的神明大人啊,请带走我的伤痛和忧虑,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感受一下久违的快乐吧。”
这么抽象的说辞,即便有阴谋,应该不会触发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高处轻飘飘地传来。
“好哦。”
刹那间,压在他心头的那些忧虑、沉思、恐惧、憎恨、阴谋这些让他处心积虑的东西像是被超大功率吸尘器吸走了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飘飘的、愉悦的、单纯的快乐。
从未感受过的轻快让他差点忍不住打开脑壳围着五条宅大跑几圈,愉悦,幸福,这种缥缈又摸不着实物的东西浓郁地几乎化为实质。
“神明大人!我好开心啊!我好爱您啊!”羂索快乐地蹦着,开心地跳着,那些让他需要思考的东西全部消失了,他只需要像个单细胞生物一样单纯地享受着纯粹的快乐。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不用处心积虑地考虑着人类的未来、咒灵的未来——原来是这么快乐又纯粹的事情啊!
五条清快乐地打滚、大叫、奔跑、爬行、爆衣……
“啊这……”饶是见多识广的六长老也不禁露出了地铁手机老人的表情。
啊这啊这啊这……原来五条清透支得这么严重吗?早知道再让他养几天好了。也幸亏没有立刻把重症监护室里的五条清拖来,要不然嘶——
“清,怎么样额……”一脸担心地在外面等着儿子的五条坐立不安地在家等着,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以为是儿子回来了,立刻欣喜地跑出去,然后一脸痴呆地看着像赶鸭子一样被赶回来的奇行种。
“清!你怎么了清!”
五条清快乐地大喊:“我好开心啊!我们去抓水母吧!”
赶鸭子的五条们无奈应声:“好好好,去抓水母抓水母,但你得先回家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羂索忍不住在脑壳里大笑着,整个脑子都被不用思考的快乐填满,后果就是五条清的壳子完全不受控,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抖动着身体挥舞着四肢,吐着舌头发出了“乌拉乌拉啦啦啦啦啦”的痴呆笑声。
“咦——”对五条清有好感的围观少女惨不忍睹地扭过头,心中那丝悸动被她死死埋进黑历史里,她没心动过她没心动过她没有心动过!
清俊的脸庞虽然光洁如新,但因为他歪七扭八的表情,再没有令少女们心动的帅气。
“::::::”算了,这个儿子她不要了。趁着没老再练个小号吧。
“嘭!”大大门无情地被拍上了。
“许愿”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代价不够,虽然同样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实现,那就是未知了。
“神子大人,要休息一下吗?”晨间的“例行祷告”本是没有“许愿”的。
许愿作为“特权”只有家主、长老,以及经过讨论全票通过的特许才能得到这个难得的名额。
但五条家需要“神迹”。
于是某些“幸运儿”也能在例行的晨间祷告上实现愿望。
当然,这些愿望也是得需要衡量利弊后才给予实现的。
家主和六个长老每天轮流值班,坐在隐蔽的小房间里和神明一起聆听愿望。
五条清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频繁被叫醒的五条稚打着呵欠,揉着眼睛有一点起床气。
“不要,我想回去了。”他想快点结束回去和五条悟一起吃早饭。
祷告结束后,还有结束仪式要举行,五条兹仁得到答复,整理了仪容从另外的门出去主持仪式了。
门外的人听不见神殿里的声音,但神殿里却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在五条兹仁的声音中,五条稚的睡意又涌了上来。
“神子大人,我愿意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咒力作为交换,请您实现我‘成为比过去、现在、未来任何人都要更强的最强者’的愿望吧。”
五条稚是五条家最大的秘密,虽然有“供奉神明”和“神明的恩赐”作为借口,透露五条稚的存在也过于危险。
五条家不能也不愿意失去五条稚。
但即便是这样危险,他们也必须去做!
原因很简单,五条稚的术式是【等价交换】,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为了结果能让他们如愿,他们必须要付出远超过结果的代价。
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衡量,但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能再生。